第104章 鬼打墻

　　這話讓雲松頭皮壹麻。
　　大江斷流！
　　再聯想剛才他們聽到的那個喝水聲——
　　是有什麽東西把江水全給喝掉了？
　　有人輕聲說道：“這麽壹條大江、剛才那麽響亮的喝水聲，是不是這河下有壹個很大很大的東西？”
　　金營長上去將船老大拉了過來，問道：“妳常年走這條水道，肯定知道許多我們不知道的事……”
　　“別問了、別說了，趕緊跟我們壹起下跪磕頭！”船老大打斷他的話，壹改之前面對保衛隊時候畏畏縮縮的樣子，變得暴躁蠻橫起來。
　　壹個士兵上去摁住了船老大脖子，厲聲道：“少廢話，這怎麽回事？是不是妳們搗鬼？”
　　公孫無鋒摁住他肩膀沖他搖搖頭。
　　雲松覺得這貨沒什麽腦子。
　　船老大有這個本事還怕妳們壹群大頭兵？
　　“起霧了！”站在船頭的士兵手上拿著望遠鏡，他幾次調節了望遠鏡的倍率，越是調節越是緊張，“老大，霧氣在行走，它在向咱們行進！”
　　雲松向前方看，並沒有看到霧氣的痕跡。
　　金營長快步過去接過望遠鏡看了看，然後也說道：“好大的霧！”
　　公孫無鋒當機立斷：“下船，走人！”
　　啊嗚低聲道：“小心。”
　　雲松趕忙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啊嗚說道：“我不清楚，大江斷流這種事有很多原因，但是妳們如果要下船上岸壹定小心。”
　　“這河裏要是有什麽東西，那此時是壹個偷襲良機。”
　　霧氣奔湧，逐漸的以人眼也能看清了。
　　這樣就意味著它已經隔著大船很近了。
　　金營長不再猶豫，他挎著槍準備率先下船。
　　公孫無鋒拉住了他，搖頭道：“不要直接下去，快，拆船扔到河裏，踩著木頭走！”
　　雲松沈默的點頭。
　　這是個老江湖。
　　金營長壹聲令下，保衛隊開始拆船。
　　見此船老大急了，叫道：“諸位老總行行好，放小的壹條生路，小的全家都靠這條船……”
　　“船多少錢，下去我賠給妳，壹文不少。”公孫無鋒強硬的將他推開，又伸手掏出壹個小瓶子撒了出去。
　　撒出去的水是金色的，落在河底後有東西嗚咽著鉆入泥下離開。
　　見此公孫無鋒領隊下船上木板，踩著壹塊塊木板往河岸上走。
　　每壹步走出都有金光往四周噴濺，河底的陰寒之氣銳減。
　　鹿家姐妹在中間，緊密的擁抱在壹起互相攙扶著走。
　　雲松看見旁邊有士兵在嚴陣以待便放下心來，他率先跑路。
　　上岸之後公孫無鋒拉了他壹把，有人用清脆的聲音說道：“道長小心腳下，這裏河岸很松軟。”
　　壹聽這聲音雲松呆住了。
　　鹿濯濯的聲音！
　　他猛地上前湊到了說話人跟前，把說話人嚇壹跳，下意識往後退。
　　公孫無鋒壹個箭步擋在了鹿濯濯身前說道：“道長妳怎麽了？”
　　雲松不言不語。
　　鹿飲溪那裏不對勁。
　　他不能打草驚蛇！
　　鹿飲溪和壹個姑娘互相攙扶著上了岸，雲松指著她們兩人說道：“這姑娘是誰？她怎麽會在這裏？”
　　保安隊和船員都在下船，所以弄的有些兵荒馬亂，前面的士兵沒有發現鹿飲溪身邊多了個姑娘，而後面的士兵又跟雲松壹樣以為這是兩姐妹互相扶持！
　　所以當他們發現隊伍裏多了壹個姑娘的時候，臉色全變了！
　　長槍短槍全指了過去。
　　鹿飲溪嚇壹跳：“妳們、妳們做什麽？要造反嗎？”
　　雲松沈聲問道：“三小姐，妳身邊這個姑娘是哪裏來的？”
　　姑娘怯怯的從她身邊露出臉來，低聲道：“我是船老大的閨女，我壹直在船上。”
　　鹿飲溪說道：“對呀，她叫彩雲，是船家的女兒，早上時候我就是在她房間換了衣裳。”
　　船老大和船員走在最後頭，這會剛剛下船。
　　金營長將船老大拎了過來指向彩雲問道：“她是誰？”
　　船老大點頭哈腰的賠笑道：“老總，她是我閨女，鄉下丫頭，要是有什麽得罪妳們的地方，妳們海涵、海涵，千萬不要與她壹般見識！”
　　金營長陰沈著臉問道：“為什麽沒聽妳們提起過？”
　　船老大說道：“她壹個姑娘家，在我們船上就是幫忙洗衣做飯的，我無緣無故提她做什麽？”
　　“何況，這個這個，那個啥，她是姑娘家，咳咳。”說到這裏船老大開始支支吾吾，“諸位老總都是能耐人，男女授受不親，所以、所以，呵呵。”
　　“所以妳怕我們兄弟沾妳閨女便宜？”金營長沒好氣地說道。
　　船老大又點頭哈腰的賠笑。
　　此時月滿蒼穹、銀輝灑落。
　　雲松借著月光看向女孩，但見秀發梳成馬尾辮如系起壹條黑緞，瓜子臉上未施粉黛，五官清秀而精致，肌膚紅潤有光澤，渾身上下充滿小鹿般的活力。
　　此時她見壹群男人盯著自己看，又是害怕又是害羞，也如受驚小鹿般楚楚可人。
　　保安隊有幾個人當場就不淡定了：“這小閨女長得真俊。”
　　“老大，妳看我還缺個媳婦兒……”
　　“誰他娘不缺媳婦兒？老大也缺媳婦兒，他才仨媳婦兒……”
　　公孫無鋒走過來喝道：“都閉上臭嘴，趕緊離開河邊，霧氣過來了！”
　　夜晚光線終究是差，白霧順著河道湧來，直到近前他們才有所察覺。
　　壹行人警惕的後退，然後慢慢的，雲松聽到了壹陣‘呲呲’聲。
　　他正側耳細聽這聲音，有人忽然指著前方河道問道：“那是什麽？壹艘船？”
　　眾人紛紛凝神看。
　　雲松也擡頭看去。
　　果然。
　　河道濃霧中出現了壹艘大船的身影。
　　大船被裹挾在濃霧裏緩緩前行，看起來沒什麽異樣。
　　可是河道裏已經沒有水了！
　　令狐猹抱緊了雲松的腿。
　　這艘船有問題！
　　霧氣中的船也是壹艘大船，船頭有撞角，撞角上掛著許多招魂幡似的東西，雲松壹眼就看出這不是陽間的正經玩意！
　　船老大看清船的樣子後更是驚恐，他‘蹭蹭蹭’連續後退十多步，最後摔倒在地：
　　“不！不可能，怎麽會在這裏！”
　　公孫無鋒箭步上去扶起他問道：“妳認識這艘船？”
　　船老大喘著粗氣說道：“我手下弟兄都認識這艘船，這是銅牙哥的大銅寶船！”
　　“不可能。”旁邊的水手驚悚地說道，“銅牙哥的船不是已經……”
　　“這不是銅牙哥的船。”又有水手打斷他的話，“當家的妳看這船船舷舷墻，銅牙哥的大銅寶船船舷跟咱是壹個樣子，這船舷上舷墻的樣子很古怪，像是、像是、這像是什麽？”
　　“像是壹個個人蹲在那裏，他們擠在壹起。”金營長緩緩說道。
　　雲松定睛看去。
　　霧氣之中大船行駛平穩而緩慢，它的船舷舷墻像是由壹個個上小下大的立柱組成。
　　也像是壹個個並排蹲在壹起的人！
　　雲松盯著這艘詭異的船問道：“銅牙哥是什麽人？他的船是怎麽回事？”
　　船老大惶恐地說道：“銅牙哥是跑邴江的船老大裏最厲害的幾個人，他前年換了壹艘新船，船上安裝了我們這種民船沒有的撞角，就是剛才那個撞角，我能認出來，絕不會錯，因為當時船裝撞角時候我去幫忙了！”
　　“然後銅牙哥換新船後就出航了壹次，然後就消失不見了，再沒有人看到過他和他的船！”
　　壹個水手補充道：“這兩年我們吃水飯的兄弟都在傳，說銅牙哥去投了水賊，就是投了那個嶺南水賊。”
　　“對，銅牙哥的寶船裝撞角的時候就有人問，說咱民船裝這東西幹嘛，然後他就開玩笑說他買這艘船不是為了作生意，是為了去投嶺南水賊，他說這世道天下大亂，風水輪流轉，皇帝指不定啥時候就輪到他家了！”
　　“他真要去投嶺南水賊的，不只是開玩笑，因為他吃了官司，他買寶船的錢是殺了壹夥蘇商得到的，所以他買了寶船後除了去投嶺南水賊沒別的路！”
　　“嗯，這事我也知道壹些內幕，但事關重大我壹直沒敢說，今天我必須得說出來，前年銅牙哥的寶船下水第壹次航行接了活的，他接了壹些外地商賈，然後把商賈全給綁去了嶺南。”
　　水手們妳壹眼我壹語，很快將銅牙哥的情況給講述了壹遍。
　　公孫無鋒從懷裏掏出壹張符箓燒掉，符箓很小，燃燒後卻生出了壹股濃煙。
　　濃煙出現後便跟被抽油煙機給抽了壹樣，白練般飛向白霧中緩緩行駛的大船。
　　船舷舷墻上那些陰影紛紛動彈，它們頭部揚起，像是有人仰頭吸著什麽。
　　見此他急忙扶著鹿濯濯上馬，道：“走，這是壹艘鬼船！舷墻上那些就是鬼！”
　　雲松心裏壹動。
　　他沈聲道：“福生無上天尊，諸位且速速離去，小道斷後！”
　　鹿飲溪仰慕的看向他。
　　她咬了咬朱唇鼓起勇氣道：“雲哥哥，我陪妳！”
　　雲松說道：“不必，小道要試試能不能以《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超度它們，如果不能，小道也得趕緊離開，到時候恐怕顧全不了妳。”
　　鹿飲溪癟癟嘴還要說話，鹿濯濯說道：“妳如果不想給道長惹麻煩，就趕緊跟我們走！”
　　船老大的女兒彩雲跟著鹿飲溪離開，走之前她對雲松低聲說道：“道長，妳要小心呀。”
　　雲松微微壹笑。
　　眾人火速離開，然後他掏出反魂箱、打開了霹靂繭袋……
　　見此啊嗚驚呆了，說道：“妳、妳真騷啊。”
　　雲松不理他，就是壹個勁的誦經。
　　大江斷流，兩岸無風，此時岸邊寂靜無聲，於是他的誦經聲傳出很遠。
　　如果能超度鬼船上的亡靈，那他願意給自己積點陰德。
　　如果亡靈都是惡靈不能被超度，那他就賺點九歿蟲。
　　大船緩慢的行駛著，上面的鬼魂開始躁動。
　　壹個個陰影下船飄過來，穿過白霧上岸直奔反魂箱。
　　這些鬼魂身軀破破爛爛，竟然沒有壹個是淹死鬼，全是橫死鬼。
　　橫死之靈，惡鬼起步。
　　雲松不收了它們那它們遲早會害人作惡。
　　壹個個橫死鬼被錢眼兒引來，到了反魂箱前又受到反魂木的吸引紛紛鉆了進去。
　　鬼船猛的加快了行進速度，迅速的鉆入白霧裏消失無影。
　　雲松很失望。
　　這船反應還挺快，他頂多勾搭了二十來個鬼祟。
　　鬼船離去。
　　白霧逐漸消失，有‘嘩啦嘩啦’的激流聲從上流湧來！
　　斷流大江恢復正常了！
　　雲松對正常的事沒有興趣，他轉身去追大部隊。
　　老馬固執的等待在他身後，這樣他便提鞭上馬，瘸馳而去。
　　大部隊走的不快，畢竟船工水手們沒有馬，他們拖累了速度。
　　壹行人從午夜開始走，走到天亮之後停下了。
　　不是疲憊。
　　而是發現了不對。
　　他們走著走著看到了壹條大河。
　　有壹艘大船歪撞在下遊，船老大和水手們歡呼壹聲跑過去發出大叫：“咱們的船！是咱的船！”
　　保安隊這邊卻是面色難看。
　　壹個士兵陰沈著臉說道：“壹群傻子！”
　　船老大等人很快從與自家船重逢的興奮中冷靜下來，然後他們開始害怕：
　　“怎、怎麽回事？這是邴江？咱們怎麽又回到了邴江？”
　　“咱們不是走了大半夜嗎？應該快到烏蒙鎮了吧？為什麽還在邴江？”
　　“這是——鬼打墻！”
　　雲松和公孫無鋒對視壹眼，都感覺不妙。
　　這鬼打墻也太厲害了吧？
　　公孫無鋒說道：“道長，妳有感覺到異常嗎？”
　　雲松搖搖頭。
　　面色很凝重。
　　事情嚴重了！
　　他的修為不高，沒有發現異常不算什麽，問題是他後腦勺上還掛著個啊嗚。
　　這是千年大巫，連啊嗚也沒有看出鬼打墻，那這鬼打墻的厲害可就讓他害怕了。
　　眾人紛紛沈默下來。
　　雙胞胎兄弟中的壹個低聲問道：“會不會是大少爺的人？”
　　“閉嘴。”金營長瞪了他壹眼。
　　他掏出槍來當空打了壹槍，厲聲道：“再走壹次！夜裏有鬼作祟正常，現在是光天化日，老子就不信這鬼大白天的也能迷了咱們的眼！”
　　保衛隊壹行人執行力很強，他做出決斷後眾人立馬開始列隊出發。
　　金營長看了江邊的船老大等人壹眼後又說道：“騎馬走！”
　　船老大等人頓時慌了手腳，他叫道：“老總、老總，我們沒有馬呀，妳們騎馬走我們怎麽辦？”
　　金營長冷酷地說道：“妳們愛怎麽走就怎麽走，管我們什麽事？”
　　“出發！”
　　“慢著。”鹿飲溪生氣地說道，“金營長，彩雲父親他們是受到咱們牽連才被困在這裏的，現在咱們遇到詭事然後就要自己離開嗎？妳不覺得這樣有些過分？”
　　金營長陰沈著臉道：“三小姐，不能把妳和二小姐安全送回大帥身邊才是過分！”
　　鹿飲溪倔強地說道：“我父親壹直舉義軍大旗，妳們這麽做……”
　　金營長微不可察的甩了甩手腕，有幾個士兵悄無聲息的沖船老大等人舉起了槍。
　　雲松勃然大怒。
　　這算什麽兵，這就是壹群土匪！
　　他雙手往腰裏摁，壹手駁殼槍、壹手霰彈槍。
　　船老大是老江湖，他立馬發現異常便跪倒在地叫道：“三小姐菩薩心腸，您對我們這些窮苦人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但妳們是有要事在身的大能人，跟我們這些鄉巴佬不是壹回事。這樣，我們不拖累您諸位，妳們可以離開，但請三小姐您開恩，您帶上彩雲，彩雲才剛過二十啊……”
　　旁邊壹個老船工也下跪說道：“求小姐求諸位老總開恩，您們有多余馬匹，妳們帶上彩雲，求妳們了，我們都是老家夥，死就死吧，彩雲年輕啊！”
　　啊嗚低聲道：“帶上這姑娘。”
　　雲松罵了壹句‘銠銫鉍’後壹甩長袖說道：“福生無上天尊，諸位施主放心，小道願意帶彩雲姑娘同行——”
　　他猶豫了壹下又看向公孫無鋒等人，說道：“算了，妳們自己騎馬離開這裏吧，小道要與船家這些人在壹起。”
　　金營長笑道：“道長乃是我們三小姐的救命恩人，我們怎麽能舍棄道長獨自上路？”
　　“正如我們三小姐所說，我們鹿家軍舉的是義軍大旗、行的是仁義之道，如果讓我們大帥知道我們為了自己保命將三小姐的救命恩人獨自拋棄，他壹定會斃了我們！”
　　雲松聽了這話哈哈笑。
　　當我是五行缺心眼子呢。
　　妳們明明是遇上詭事想指望我幫忙，卻拿這些大義凜然的道理來壓人，真是不要臉！
　　船老大跪行到雲松跟前抱拳哭道：“道長好意，小人心領了，但小人是賤命壹條，不值當去拖累道長，小人就是希望道長能大發慈悲帶我女兒離開，她年輕呀，而且她長得多俊，她以後應該會有好日子的！”
　　其他人跟著給他下跪請願，弄的雲松壹時之間手忙腳亂。
　　他只好扶起船老大說道：“施主妳放心，小道壹定會護她周全，另外妳們也別怕，現在……”
　　“我們不怕。”船老大含淚壹笑，“光天化日的，有什麽好怕的？”
　　他又站起來揮手說道：“弟兄們，咱回咱船上！”
　　“咱是水上命，水上生水上死，水裏吃飯水裏葬人，走！”
　　船工水手們跟著大喊：“走，回船上！”
　　“船在人在，船沒人沒！”
　　“彩雲保重，妳要好好活著呀！”
　　鹿飲溪哇的壹下子就哭了。
　　彩雲沈默不語，默默的跟在她身邊。
　　金營長壹甩馬鞭，率先縱馬而去。
　　馬隊踢踢踏踏跟上，白雲綠樹壹閃而過。
　　看著駿馬身影遠去。
　　正在船頭惆悵抽煙的船老大壹把將煙袋鍋扔掉叫道：“他們真走了？”
　　有人爬上桅桿遠望，然後欣喜地說道：“老大，真走了！”
　　船老大說道：“快快快，轉船頭趕緊走！龍王爺保佑，咱的船只是被水流沖到這裏卡了壹下而不是擱淺損毀，龍王爺保佑，那鬼娘們終於走了！”
　　有青年船工茫然問道：“老大，到底怎麽回事？妳啥時候有了個閨女？”
　　“妳還不明白嗎？”年老船工沈著臉說道：“他有個屁！那個彩雲是突然出現在咱船上的，是她威脅咱老大認她做閨女的！”
　　有精明的水手說道：“對，昨天中午時候老大不是把事都給咱們說了嗎？那女的不知道怎麽上了船，然後自稱是船老大的閨女，實際上誰知道她是什麽鬼？”
　　船老大說道：“絕對是個鬼，鬼打墻怕就是她鬧的。不過現在跟咱們沒關系了，那群死丘八真是自己作死。嘿嘿，本來我還愁怎麽能脫離那鬼妞，結果他們倒是把理由給咱找好了。”
　　“可惜了那小道士，長得俊美還好心腸，他是真想救咱們來著，可惜了啊。”
　　“老大咱現在怎麽辦？”又有人問道。
　　船老大急迫地說道：“還能怎麽辦？趁著順風，起帆趕緊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