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師傅竟已讓客棧將自己的後事準備妥當，顯然作了最壞打算。我將哭泣著的月兒和如雨拉了起來，她倆見我面無戚容，似乎已不再悲傷，微微壹楞。我淡淡道：“不要讓師娘太傷心，如雨，妳陪師娘去房間歇息；月兒，妳和我給師傅凈身換衣。”

　　師傅身上的傷共有三處：壹是胸前壹掌，功力最淺，手印最小最淡，想來是楚鈴兒暗算所致；壹是左肩中的壹拳，打斷了他的鎖骨；致命的則是後心上的壹拳，拳印烏黑寬大，這壹拳震斷了師傅的心脈，徹底斷絕他的生機。我和月兒默然替師傅凈過身，給他換上老衣，裝入壽木。我道：“月兒，妳歇息會吧，我給師傅守靈！”

　　月兒搖頭道：“賤妾陪著相公…”

　　我點了點頭，拿起從師傅留下的壹塊令牌思索道：“這想來就是河北原先教中首腦的信物，霜雪定是和他壹起布下陷阱等師傅踏進去…妳拿去給師娘吧！”

　　月兒應了壹聲，拿了出去。片刻返回皺眉道：“相公，師娘似乎很不妥，本來就呆呆的，給她令牌後好象更嚴重了，我和如雨說什麽她似乎也沒聽見…”

　　我嘆道：“是我欠考慮，不該給她的…”

　　月兒道：“想不到師娘武功這麽高，還是挺不住…如雨說點她睡穴，我想師娘現在心神渙散，不如相公去用攝魂大法讓她歇息…”

　　我點點頭到了隔壁房中，師娘果然壹副失神模樣，眼神呆滯，握著那令牌喃喃自語。我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金鈴…”師娘渾身壹震向我望來，展顏歡笑道：“見羽，妳回來了…”我沒想到她竟脆弱到如此地步，若不馬上制止，說不定會心神大傷，從此神智不清，微微壹笑道：“是呀，妳怎的這麽晚了還不歇息？”師娘笑靨如花道：“妳不在我身邊，我睡不著…”我微笑柔聲道：“讓我哄妳睡覺吧！”她拉著我的手道：“妳可不許走開！”我將她抱了起來，師娘嘻嘻壹笑，縮在我懷裏，幽香撲鼻，我心中卻壹片黯然。我將她溫柔的平放在床上，拉過被子替她搭上，輕輕拍著，柔聲道：“乖，快睡覺吧…”師娘握著我的手，閉上了眼睛，片刻呼吸深沈和緩起來，嘴角尤自帶著笑容。我知道她心神大傷，這壹覺會睡很長時間，對如雨道：“妳跟我來…”

　　我走到師傅靈柩的壹側，對月兒和如雨道：“妳們過來…”兩人走了過來，我望著師傅道：“這番話我要當著師傅的面說出來…”頓了壹頓道：“妳們可知師傅後來要我做什麽？”兩人搖頭，我道：“師傅要我象對待妳們壹樣對待師娘…”月兒和如雨大訝，我望著師傅道：“我已答應了師傅…”又望了月兒和如雨壹眼，道：“我不勉強妳們，尤其是如雨，妳我之間有名無實，大可…”如雨道：“相公不用說了，賤妾和月兒都不會…”我擺手肅容道：“這是江湖上的大忌，此事壹旦泄露，我就會成為武林的公敵，比蕭昭業更為不恥百倍。妳倆去師娘那房間好好想壹想，明日再告訴我結果吧！”如雨和月兒對望了壹眼，月兒道：“賤妾陪著相公，如雨妳去照顧師娘…”如雨點了點頭，對我福身道：“相公，賤妾告退…”轉身走了出去。我望向月兒，她微笑道：“相公，賤妾和如雨絕不會離開妳的…有什麽事咱們壹起承擔！”我望著她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心裏著實舒服了許多。

　　師娘天未亮就醒了過來，雖神智清楚，卻壹副心死模樣。我請示道：“師娘，師傅的後事如何處置？”師娘道：“他壹世漂泊，只有長安懸壺藥堂勉強算個家，咱們帶他回去吧！”我心想此事應當急辦，就顧不上許多規矩，當即安排了兩輛馬車，帶著師傅的靈柩從原路回去。

　　這壹路上師娘不再過問任何事，只是獨自靜坐，也不讓如雨和月兒勸說。這壹日又過了黃河，咱們壹行向西往長安駛去。不到半日孔雀便追了上來，月兒和如雨兩人避到靈車上讓他同師娘說話。片刻孔雀跳下馬車向我們這邊走來，我對月兒她們道：“妳們去吧！”孔雀看著靈車上的牌位，嘆了口氣道：“姐夫，阿火對不起妳！”竟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跳上靈車坐到我身旁道：“也許妳們外人不會明白，我也是迫不得已，聖教不能再這樣沒落下去，很多人已經喪失了原來的信仰！”我心想反正人都死了，嘆道：“不僅外人不能，師娘也不能理解！”孔雀嘆道：“我姐姐她再怎樣還是個女人！”我微微壹笑，沒有言語。孔雀等了壹刻，道：“河北原來的烈火長老任東林被壹劍穿心，令牌被奪，手下兩大力助洪秋生、吳昌隆壹死壹傷，現在河北各股勢力亂成壹團，明月好象也受了重傷，霜雪帶著她不知所蹤，至今沒有消息。”我笑道：“我師傅拼死也要替師娘拿到那塊令牌，想來當時甚是激烈…”孔雀沈默半晌，神色黯然道：“鈴兒那丫頭當時就被嚇傻了，姐夫如要傷她，再多個腦袋也沒了。我本不知她要去插手，她壹直就喜歡去纏三長老。但後來知道了卻沒阻止她…那日妳們剛走她便回來了，就象變了個人，使女說她睡夢中也時常尖叫。”我默然片刻道：“我師傅並不怪她…”孔雀點了點頭，道：“三長老原打算事後就正式立金鈴為聖教主，連決議都擬好了。他們比我看的準，姐姐現在這樣子，大權還不是在他們手上，而且表面上是響應雷霆和霧澤的建議，所以這兩個地方也不能有異議。只不過絕沒料到清風會死在妳手下，不然就算只是霜雪和清風回來，名正言順的主持教務，我就不敢妄動。但若是等明月養好了傷，只怕霜雪日後更加專斷…”我笑道：“所以妳要盡快讓師娘恢復過來才行！”孔雀覺得我似乎並不如何悲傷，訝然看了我壹眼，問道：“金鈴有沒有和妳說過？”我心想雖然自己否認有玉簫，但眼放金光卻能做到，說不定他打算造壹個金瞳神君來壓制三老會，搖頭道：“說什麽？”孔雀道：“妳願不願助金鈴壹臂之力？”我笑道：“師娘現在的心意誰能知曉？也許她恨透了貴教也說不壹定…”孔雀楞了壹楞，笑道：“妳要如何才肯幫我？”我眼中突然閃起金芒，望著他道：“妳想要我假冒神君？”孔雀心中壹突，轉頭望向前方急道：“我沒有…”我盯著他看了片刻，笑道：“妳為何如此怕我？”孔雀皺眉惱怒道：“我幹嘛要怕妳？”我笑道：“妳若不怕我，就盯著我的眼睛不要移開…”孔雀神色微壹猶豫，望向我的眼睛，只見我目中金光閃爍，好似日光照上黃銅，卻絲毫不覺詭異，反而帶著至高無上、莊嚴神聖的華光。

　　孔雀臉上頓時泛起淡淡的圓潤的聖潔容光，眼神中逐漸透露出果敢的堅決神色，心跳劇烈，全身真氣澎湃，仿似正處在為他所謂的理想而慷慨就義的挺身關頭。我心中甚是訝異，無論如何我不會坐視教務重落回霜雪和明月手中，那等若讓師傅的死變的毫無價值。答應孔雀是遲早的事，本來只是想逐步增加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然後才答應扮演金瞳神君的角色，他的內力深厚，我根本沒打算要用攝魂大法蠱惑他，所以只是內息運轉，而心神平靜內守，卻不想竟然有此奇特效果。看孔雀的神情，似乎在我眼中看到了他內心最動人的景象，不由大是滿意，靜待片刻才收回了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