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惠王爺壹副無心待客的冷淡姿態，牛皮椅子的來處也問出來了，慶王識趣地提出告辭。
　　姚黃先幫惠王爺換了壹把木柄小鏟刀，再笑著對夫妻倆道：“難得來壹趟，我陪三弟弟妹去前面喝碗茶吧，讓妳們二哥自己在這兒堆雪人。”
　　慶王知道這是客氣話，勸道：“不用了，二嫂留步，我們這就去雅居閣逛逛。”
　　姚黃便只幫忙將鄭元貞扶到岸邊，熱情地邀請夫妻倆有空再過來小坐。
　　慶王、鄭元貞又在冰天雪地裏走了壹刻多鐘，終於重新上了自家馬車。
　　這時，鄭元貞才卸下臉上的淡笑，露出不悅之色。
　　車裏備著暖手小爐，慶王遞給鄭元貞，見她板著臉，笑道：“該不會因為我拿妳當托詞不高興了吧？”
　　鄭元貞看向她沾了雪的靴底，道：“不是，我只是不喜歡在雪地裏走那麽久的路。”
　　慶王：“這個二哥二嫂倒不像故意怠慢咱們，二哥坐著輪椅行動不便，又是兄長，總不能讓他前後院地來回折騰。”
　　鄭元貞淡淡地嗯了聲。
　　慶王壹直盯著她，忽地擡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還是羨慕二嫂了，羨慕她有個會雕美人雪人的雅夫君？”
　　鄭元貞心頭壹驚，面上絲毫未顯露出來，惱火地拍開慶王的手，瞪他壹眼道：“少胡說，壹件死物罷了，我若想要，能叫幾個擅長此道的工匠給我雕更好的。”
　　慶王：“工匠是工匠，夫君雕的是情意，我也沒想到二哥這麽會寵人，想當初剛聽說二嫂的家世時，我還以為二哥徹底自暴自棄了，連王妃都隨便糊弄。”
　　鄭元貞順著他的話道：“姚氏家世雖低，卻貌美妖嬈，別說二哥了，妳不也喜歡那樣的？”
　　這話裏透著幾分酸氣，卻成功讓慶王收起了那些疑竇，壹把將鄭元貞抱到懷裏，貼著她的臉道：“貌美妖嬈的野花多的是，表妹才是牡丹國色，在我這裏，誰也壓不過表妹去。”
　　鄭元貞嗔了他壹眼。
　　至此，夫妻倆都沒再提惠王府裏發生的事，自去雅居閣看牛皮椅子了。
　　姚黃看明白了，惠王爺不是要堆雪人，而是要雕雪人，忙到該回明安堂用午飯了，雪人的鬥篷才剛剛雕完九成，雕得鬥篷仿佛隨風卷起來的壹角都跟真的鬥篷壹樣。
　　惠王爺終於放下平刀後，姚黃趕緊幫他披上大氅，系好帶子再坐上去，先將惠王爺涼冰冰的雙手捂到懷裏：“都快凍成冰了，讓妳戴皮套子妳也不戴。”
　　被王妃溫熱的手裹著，趙璲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冷。
　　姚黃推著惠王爺跑到岸邊，再推著惠王爺壹路跑到明安堂的後院，叫丫鬟們去給惠王爺準備洗腳水，至於禦寒的姜湯，在冰面上就斷斷續續地餵惠王爺喝了兩大碗。
　　熱水還沒來，姚黃讓惠王爺坐到次間的暖榻上，去裏面抱了被子出來讓他蓋上。
　　趙璲：“不冷。”
　　姚黃便按住他壹條腿，手要往他的褲腿裏鉆。
　　趙璲擋開王妃的手，垂眸解釋道：“手能感受到的冷，這裏只能感受到五六分，所以真沒覺得冷。”
　　姚黃：“可它終歸還是承受了十分的冷啊，我既然幫王爺捂了手，就也要把王爺的腳給捂熱乎了。”
　　趙璲只好配合地用被子蓋住腿。
　　阿吉端了壹盆熱水進來，姚黃把椅子搬到榻前，阿吉放好水盆就退下了。
　　姚黃叫惠王爺挪過來泡腳。
　　惠王爺壹動不動。
　　姚黃：“我出去，王爺自己泡？”
　　惠王爺頷首。
　　姚黃暗道，這樣的惠王爺仿佛剛剛嫁給她的皇家閨男，臉皮薄得出奇。
　　吃過午飯，趙璲讓王妃留在明安堂，他帶著青靄飛泉繼續雕雪人剩下的部分，雕好了再請王妃過去賞。
　　姚黃確實不想再去站半天，惠王爺雕雕琢琢樂在其中，她在旁邊看著卻忍不住著急！
　　惠王爺走了，姚黃想了想，讓春燕把針線筐拿出來，等著惠王爺雕好雪人送她時，她也送惠王爺壹份禮物。
　　燒著地龍的次間暖呼呼的，姚黃按照上次練好的針腳壹針壹線耐心地繡著。
　　繡了壹個多時辰，申時兩刻左右，姚黃繡好了，讓阿吉來看，阿吉驚喜道：“我敢說，這是王妃最好的壹件繡活！”
　　姚黃也是這麽想的，畢竟得了精通蜀繡、蘇繡等二十四種針法的春燕大師傅的指點。
　　收好手帕，披上大氅，姚黃抱著壹個小手爐跑向了後花園，這次把金寶也帶上了。
　　惠王爺還沒忙完，姚黃站在岸邊問他大概還要多久，惠王爺思索片刻，答：“兩刻鐘。”
　　姚黃就帶著金寶去壹邊玩了。
　　等飛泉來請她了，姚黃興奮地跑過來，發現惠王爺並沒有用那些竹葉黑瑪瑙紅瑪瑙什麽的，仍是用那些小刀雕刻的發髻、五官，而這雪人壹看就是仿著她來的，連個頭都跟她壹般高，周邊廢棄的雪塊兒都被清理得幹幹凈凈，只這麽壹個披著鬥篷的雪人王妃靜靜地站在她與惠王爺面前。
　　姚黃忍不住圍著雪人轉了壹圈又壹圈。
　　青靄、飛泉早已離開，天邊的夕陽被雲層遮掩，然而潔白的雪自帶壹種瑩光。
　　姚黃撲到惠王爺的懷裏，特別認真地告訴他：“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雪人，壹想到天氣暖和了它會融化，我都舍不得了。”
　　趙璲笑了笑：“明年下雪了，再雕壹個。”
　　姚黃滿意了，擡起左手，讓惠王爺來掏她的袖口。
　　趙璲掃眼岸邊，確定青靄飛泉沒有探頭探腦，才探進王妃的袖口，很快摸了壹方手帕出來。
　　竹青色的素綾，左下角的位置繡了壹根竹枝，與壹大壹小、壹靜壹動的兩只黑燕。
　　趙璲看著那兩只黑燕，看了很久。
　　姚黃小聲催他：“怎麽樣啊？”
　　趙璲對著飛在竹枝外面的那只黑燕道：“很好，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手帕。”
　　姚黃都被惠王爺誇臉熱了，歪頭看向雪人，轉移話題道：“哎，趁天還沒黑，我再堆個雪人王爺吧，不然晚上就壹個雪人王妃孤零零站在這兒，連個伴都沒有。”
　　解下大氅交給惠王爺，讓他坐著不動，姚黃利用推到旁邊的剩雪迅速堆出壹個壯碩簡陋的雪人身體，再去遠處滾了壹個圓圓的雪人腦袋搭上來，把飛泉準備的竹葉眉、黑瑪瑙眼、紅瑪瑙嘴唇戳進去，拍拍手，大功告成！
　　趙璲：“……”
　　如果雪人王妃會動，定會被這般醜陋的雪人王爺嚇跑？
　　姚黃才不管惠王爺怎麽想，哼著小曲兒將惠王爺推走了，金寶對著王妃堆的大雪人汪汪叫喚兩聲，顛顛地跟在主人們身後。
　　吃過晚飯，夜幕已然降臨。
　　趙璲照例在前院推拿沐浴後才來的後院。
　　明日有朝會，今晚趙璲沒打算做什麽，如今他夜夜都跟王妃睡在壹起，趙璲還不至於每晚都要王妃哭壹場。
　　然而王妃熄了燈來到床上，竟然主動抱了過來，胳膊老老實實的，腦袋枕著他的腰，卻伸著腳來撥弄他的腳。
　　趙璲：“……做何？”
　　姚黃笑：“我看看王爺的腳上是不是長了花，不然怎麽藏著掩著不給我看？”
　　趙璲：“……”
　　他無法控制腿腳，也就無法避開王妃調皮的腳丫，只能任由王妃把她的腳當成手壹樣翻來覆去地刮蹭著他的腳心腳背，偶爾還會故意將腳指頭往他的指縫裏鉆。
　　趙璲的腿腳皮肉確實只殘留了五成左右的知覺，但那不代表他不會受到王妃這般逗弄的影響。
　　不知過去多久，趙璲掐住王妃的腋窩，將她整個提了上來，再將人斜著推到裏面的角落，壹手攥著王妃的雙腳，壹手拉高被子蓋住她方才露出來的上半身。
　　姚黃難為情地踢腿，試圖將惠王爺的手踢開：“王爺也不嫌臟。”
　　惠王爺不語，只模仿她用腳做的那些小動作。
　　惠王爺的掌心可是長了壹層硬硬的繭子，癢得王妃亂踢亂扭，軟聲央求著王爺快松手。
　　等王妃的腳踝浮上細細的壹層汗，趙璲將她拉回懷裏。
　　王妃已經軟成了壹團溫雪。
　　宮裏的永昌帝收到了兒子惠王進獻的皮椅，試過之後非常喜歡，交給宮匠改進去了，最終的成品要符合他身為帝王的尊貴。
　　禦用的宮匠只負責為帝王、後妃們打造舒適的皮椅，影響不到付東家雅居閣的生意，而隨著慶王夫妻在雅居閣訂做了壹套皮椅，隨著付東家將這風聲傳出去，短短半個多月，皮椅便成了今冬京城達官貴人們爭相訂做的新寵，如福成長公主這樣的頂級貴婦人，直接自備狐皮貂皮貢品綢緞讓雅居閣給她做，而得到消息慢又想在年前趕時興的壹些小官夫人，就只能買羊皮、豬皮、兔皮的椅子。
　　十壹月底，李廷望從武學回來，發現家裏多了壹套看起來古怪坐起來還挺舒服的羊皮椅。
　　明年開春就要考武科舉了，李廷望、姚麟等年輕兒郎都在努力讀書練武，皮椅這種物件也不值得他們放在嘴邊議論攀比，所以李廷望先前沒聽到半點消息，隨口問道：“京城何時有了這種皮椅賣？”
　　其母王氏瞅瞅兒子這半年好不容易養回來壹些的清瘦臉龐，含糊道：“我也不知道，還是去別人家裏做客看見的，然後也去買了壹套。”
　　李廷望沒有多想，低頭按了兩下羊皮椅面，按著按著，心裏壹疼。
　　如果姚黃還在長壽巷，他壹定會送她壹把這樣的椅子哄她開心，如果姚黃還在長壽巷，他壹定會告訴她，等他考上武進士便去她家提親。
　　她根本還不知道，他有多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