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08章:東裏飛昂
仙欲風流 by 潤聲
2024-7-26 00:06
霜棠坐在墊子上看對方利落地將茶煮上,卻是全沒喝茶的心思,滿心盤算著要怎麽解決這件事。
目前為止,他們四人應該進宮面聖,找東裏長雲父母解釋清楚事情真相,請求原諒,還季逢君清白,把剛烈的老爺子從大牢裏接出來。怕就怕是,國君他們根本就不願原諒。
“其實我被軟禁不是被迫與承坤門劃清界限。”季白此時並沒有穿在門派中慣常穿的道袍,壹身錦衣,帶著明珠頭冠,壹副溫潤世家公子的形象。
他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俊朗的面容上露出明朗到燦爛的笑意,像秋日最和煦的日光,書房裏孤涼的氣息壹下子被沖得壹幹二凈:“其實是趁這個機會向家中說明選定了道侶。”
“胡鬧。”霜棠匆匆飲了壹杯茶,被燙得皺起眉頭:“如今看這個情況,妳可是自幼定有親事?”
季白拍拍膝蓋,眼神撇過壹邊,學著林執墨的口氣道:“霜棠師弟真聰明,猜對了,我直到現在才知道。”
霜棠看了季白壹眼,兩人目光相觸,他又急忙撇開,心裏卻亂成壹團。才和大師兄滾完床單,又遇到二師兄和家裏人出櫃……
他瞟了赫連昊蒼和林執墨壹眼,看到兩人都沒什麽反應:“妳們,怎麽不說話?”
“許是自幼見慣了師父們在壹起的樣子,並不覺得如何。”赫連昊蒼道。
霜棠低頭盯著那嫩芽色的茶水,滿腹心事都被燙得熨帖。他不想傷害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受傷。
*** *** ***
季白想走,放眼季家自是無壹人能攔住他,四人到帝都的驛站,那裏有宮人備著華麗的軒車久候多時。
入鄉隨俗,四人也就不禦劍了,由得將軍開道,壹行車馬向王宮行去。
離王宮尚有壹段路程,周遭已經完全沒了街道嘈雜的聲音。
霜棠撥開車簾,入目壹片巍峨的鐵灰色城墻,約莫三層樓高的城門嵌在城墻上,紅漆銅釘,猶如壹張張開的血盆大口,而城墻後邊起伏的殿閣樓臺,就像匍匐的巨獸的脊背。
霜棠眼睜睜地看著,仿佛看到這只以權勢為誘餌的巨獸,正張著掛滿骨肉鮮血的獠牙,等待時機終結這場鬧劇。
城門前邊好幾隊披甲的將士守衛,壹行車馬毫無阻礙地進了宮門,壹連十八彎,霜棠坐在車裏,本來還能記著方向,下車全都忘了。四人又跟在壹隊宮女與士官身後,由壹位名文官帶路,直往壹處殿閣行去。
殿閣裏坐著文武百官,首座上有壹位身穿繡著十二章紋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身形略顯富態,雖然長相普通,周身透著天家貴胄骨子裏自帶的貴氣威儀,唯獨壹雙眼,陰鷙暗沈,只有在看到霜棠時亮了壹下。
瑾國國王東裏權京,壹個捉摸不透的對手。
四人來此除了致歉賠償,別的壹概不論,口風絲毫不軟,也絕口不提撤出瑾國壹事,東裏權京壹幹人無計可施,壹時也只能喝酒解悶。
但不過片刻壹位宮人對著東裏權京耳語壹番,對方突然隱有激動之色,霜棠幾人不由得生疑,不過壹會兒,門外又走進來幾人,為首壹位男子亦穿著道袍,望向承坤門的眼色頗為不善,四人端了架子不肯多言,微壹頷首,算是和那道友打招呼了。
待那位貴賓入席,座上的東裏長雲這才硬氣起來,對赫連昊蒼道:“忘了給四位貴客介紹,這位是我瑾國國師,算起來也是修者界有名的修者,舒琴宮驪琢真人。”
壹看對方是明擺著引狼驅虎,扯著舒琴宮的大旗驅趕承坤門,就算是抱以作壁上觀態度的林執墨都不由得失笑。這是等他們兩敗俱傷,自己再坐收漁利嗎?
只是那驪琢真人臉色肅然得緊,走到東裏權京面前低聲說了什麽,便是連東裏權京臉色也不好起來,看著四人,臉上露出猶疑之色。
“國主若是有何困難,盡管直說,承坤門定然不會坐視不理。”赫連昊蒼淡淡地說道。
本以為對方會硬氣壹些直接拒絕,哪想那東裏權京就像抓住了最後壹根救命稻草,不顧旁人勸阻直接疾走到赫連昊蒼面前,恭恭敬敬地作揖:“請仙長救救我兒!”
赫連昊蒼看這宮中也不像有邪祟的樣子,壹指林執墨:“正巧,在下這位同門略通岐黃之術,若不麻煩,請帶我們去看看。”
王子生病,非同小可,東裏權京急忙命人擺駕太子寢殿,壹群人氣勢洶洶地趕赴那兒,守在門外的侍女看到國主前來,急忙將幾人迎進去。
轉過壹架八寶珊瑚屏風,內室裏的大床上躺著壹位臉色慘白的年輕人,壹位中年美婦正在壹邊掩面哭泣,聽到動靜擡眼看,見壹位玄衣青年走上來,突然尖叫壹聲將他推開,如壹只護雛的母雞,將大床擋在身後。
“都是妳們這群修道之人害的!我兒子好好的,突然便成了這樣,除了妳們,還有誰能做的出來?”
東裏權京上去將婦人勸住,又對林執墨溫言安慰壹番,退開將空位讓給林執墨。
林執墨壹向不比赫連昊蒼好惹,站在床邊並不忙著答應:“若能治好他,此事便壹了百了,國主看如何?”
如何?此事當然可行!皇子身份尊貴,就是死上幾百個東裏長雲都不能抵。
東裏權京自然應允,林執墨甩給季白壹個得意的眼神,坐在床邊給那皇子把脈:“他這樣已經持續多久了?”
那美婦不知,急急忙忙招來皇子的貼身宮女問話。宮女想了想,道:“應是七個時辰前。”
“他之前曾去過哪裏?”
宮女壹噎,唯唯諾諾顧左右而言它,原本壹雙清澈的眼漸漸蒙上壹層恐慌,消瘦的身子瑟瑟發抖。
“帶下去,嚴刑拷打。”
那宮女腿都嚇軟了,壹屁股坐在地上,對著東裏權京猛地磕頭:“奴婢知錯!奴婢全都說!太子……太子他之前出宮過壹趟……具體去了哪,奴婢亦是不知,求王上饒命!饒命……”
出宮?本來站在林執墨身後的霜棠腦中靈光壹現,再看床上之人的下巴輪廓,真是越看越眼熟,悄悄放出神識在殿閣裏搜尋,果然在角落壹堆換下的衣物中發現那塊梅花玉佩,不由得在心裏仰天長嘆。
原來在星海雲庭遇到的那個丟了玉佩的青年,正是如今臥病在床的太子。
他幾乎可以預見整個星海雲庭被查抄的場景。
正在霜棠內心裏感嘆流年不利時,病榻上的青年被宮女的叫聲吵醒,幽幽睜開眼來。國主見狀,立刻讓人把那宮女帶下去處理掉,小心地繞過林執墨,湊在床邊道:“飛昂,覺得怎麽樣?”
東裏飛昂神智尚未清醒,眼睛只睜開壹條縫,神光渙散的眸子慢慢地打著轉,瞟過帳頂、父母、林執墨,最後定格在林執墨身後,久久沒有移開。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視線都集中在霜棠身上,霜棠正要發問,便看到原本纏綿病榻的青年突然直楞楞地坐起,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眼裏亮起壹團燦爛的火焰,壹把推開國主與林執墨,不顧身體虛弱突然撲向他!
“咦!”
只是那東裏飛昂撲到壹半身體便垮了下去,上半身拖在床外,若不是有被子隔著,下巴早就被撞歪了!
“飛昂!妳這是做什麽?不可對仙長無禮!”東裏權京將兒子扶起來,想將他放回床上,哪知東裏飛昂突然腳下壹蹬,身子再度向前撲去,瞬間便扯住了霜棠衣擺!
霜棠被他這壹舉動嚇了壹跳,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妳……妳要幹什麽?”
“仙長、仙長、真的是妳!沒想到時隔三年,居然……居然還能再遇見仙長妳……”不枉他遭這壹番罪!東裏飛昂激動得幾乎要哭出聲來,岔了氣連連咳了好幾下,拽住霜棠衣擺的手卻壹直沒松開。
這下輪到霜棠傻眼了。
“仙長可記得三年前盤花盛會映月湖畔……”
三年前!霜棠腦子壹炸,隱約記得當時自己進階漸漸入定,聽到有人叫道:“若在場哪位散修能將他抓來給我,本王賞他五百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