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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龍蛇爭霸》

流浪金三角 by 鄧賢

2024-4-24 20:40

  1
  未來的撣邦革命軍總參謀長張蘇泉看見自己面前槍刺如林,刀刃在太陽下閃爍著青色的寒光,戰隊雲集,鋼盔像巖石,士兵方陣巍然不動。他像個真正的軍隊統帥,昂首挺胸,左臂緊貼褲縫,右掌像釘子壹樣牢牢釘在大蓋帽檐之上。他記得在黃埔軍校當學生時,有壹次校長檢閱,所有將軍都踏著標準的正步,馬靴在地面踏出壹溜威風凜凜的煙塵。那時他想,自己有壹天也要這樣檢閱士兵,檢閱自己的部隊。大地寂靜,萬馬齊喑,惟有壹人踏著將軍的步伐,踏著鼓點和太陽的萬道金光大步行進,走過隊列,走過廣場,走過群山和千軍萬馬的受閱場面。突然軍號噠噠吹響,戰旗獵獵飄揚,他的壹腔軍人熱血頓時被點燃,好像炮彈在炮膛擊發,火箭點火啟動,他從胸腔裏迸出壹句驚天動地的口號:“革—命—萬—歲!”
  士兵舉槍響應,千山萬壑呼嘯:“撣—邦—萬—歲!”
  可惜的是,在這個幾乎成為每個軍人夢想的光榮時刻,在這條通往軍人最高理想的偉大道路上,張蘇泉不幸趔趄了壹下,被壹只小小的土坑,也許是泥濘水窪,或者壹只突出泥土表層的擋道石塊絆了壹下,幹擾和破壞他的行進步伐。當然他沒有倒下,他只是身體短暫失去平衡。他僅僅那麽歪了壹下,就堅定地越過障礙,軍人姿態紋絲不動,手臂還是擡得那麽高,腿還是那麽筆直地踢出去,繼續莊嚴而神聖地向前行進。
  當然,他面前並沒有廣場,沒有戰隊雲集,也沒有千軍萬馬和山呼海嘯的壯觀場面,這都是雄心勃勃的漢人教官張蘇泉大腦中產生的幻像。這是將近四十年前張蘇泉在金三角西部壹個地名叫做弄亮的偏僻地方與當地自衛隊見面的過程。我之所以有把握走進這位漢人軍官的精神世界,是以他當時對人說過壹句豪言壯語為依據:“我相信,這才是我人生的開始,我的將軍之路就在腳下。”
  這壹天他面前只有壹片泥濘的空地,空地上站立著幾百名撣族士兵,這些士兵都是坤沙的隊伍。他們個個衣衫不整,雖然扛槍,卻不大像兵,有穿軍服的,有穿便服的,還有的幹脆打壹條籠裾。有穿膠鞋、草鞋,更多的人打著赤腳。他們個個睜大好奇和茫然的眼睛,不是表情嚴肅而是近於癡呆地瞪著漢人教官,有人張開嘴巴,嘴角流出口水,他們大約覺得漢人教官的正步很古怪,很滑稽,那樣走路不是很累人麽?
  張蘇泉與其說檢閱自衛隊不如說檢閱自己未來的人生。長長的人生之路從泥濘空地通向充滿希望的未來,通向壹個像太陽那樣升起的金燦燦的理想世界,那就是獨立的撣邦共和國。張蘇泉堅信這是他事業和人生的開始。理想主義是軍人的靈魂,沒有靈魂的軍人只有兩種下場:炮灰和土匪。壹面撣邦軍旗獵獵引導,他的腳步更加堅定地踏向泥濘,將泥水踐踏得四下飛濺。
  許多年以後,當坤沙終於成為世界頭號毒品大王,主宰全球百分之六十、金三角百分之八十的海洛因交易,外界依然對這個名字叫張蘇泉的漢人軍官壹無所知。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張蘇泉可以被忽略,我們熟悉許多著名政治家,如果沒有他們身後站著的那些偉大的陰謀家、軍事家,政治家就是壹具軀殼。
  2
  民國三十六年(1947),成都北較場,黃埔二十期步兵科河南籍學生張蘇泉以優異成績獲準畢業,懷揣壹個年輕軍人的勃勃雄心和輝煌的將軍夢奔向戰場。教官告訴學生,無論共軍還是國軍,都聚集著大批黃埔軍校的佼佼者:陳誠、宋希濂、胡宗南、杜聿明、湯恩伯、林彪、周恩來、聶榮臻、許光達、陳賡、蕭克、李達等等,這些年輕人大都在三十歲之前就當上將軍,統帥大軍馳騁疆場,濃墨重彩地塗寫自己人生和國家歷史。也許張蘇泉生不逢時,他投筆從戎是為了抗戰打日本,報效國家民族,但是當他畢業離開軍校時,日本人已經投降,內戰正起,而他由於歷史的陰差陽錯,註定要成為壹支失敗軍隊中的渺小壹員。壹個小小的見習排長,在歷史大潮面前除了像壹粒沙子壹樣隨波逐流,妳還能指望有什麽作為呢?他沒有打過壹次像樣的勝仗,沒有壹次擊潰和消滅敵人,或者說他走上戰場就被失敗的陰影所籠罩。他所在的部隊節節敗退,但是命運之神還算照顧他,他沒有像大多數黃埔同學那樣,命喪黃泉或者進俘虜營,而是隨部隊退到臺灣,後來又被作為戰鬥骨幹輸送到金三角反攻大陸。時易逝,功難成,幾度春秋,壯懷激烈。轉眼間他從壹個十八歲青年變成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而這支打了十幾年仗的反共救國軍卻越打越沒有士氣,隊伍垮了,地盤丟了,長官溜了,他對前途有什麽信心呢?
  應該感謝命運的安排,壹次遭遇戰使窮途末路的他與從前的部下坤沙意外重逢。人生的神秘就在於,妳不知道面前的道路通向何方,或者說上帝為妳安排了哪些朋友或者敵人。如果說從前打仗是為國民黨賣命,那麽已經三十四歲的前國民黨職業軍人張蘇泉第壹次選擇了另壹條屬於自己的道路:為異國撣邦而戰。
  我相信這是壹種需要,就像演員需要舞臺,演說家需要聽眾壹樣,軍人需要功勛,需要榮譽,這壹切必須源於壹個偉大的奮鬥目標。從這個意義上說,撣邦政治家坤沙先生給自己從前的軍事長官重新註入了靈魂。張蘇泉獲得新生的標誌是給自己取個撣族名字叫帕朗,以表明自己做撣邦人民兒子的決心。坤沙的武裝叫弄亮自衛隊,有幾百條槍,他正式委任張蘇泉做自衛隊總教官。
  坤沙為張蘇泉舉行了壹個儀式,自衛隊士兵排成方隊,接受新上任的總教官檢閱。張蘇泉看到,這些打赤腳沒有文化的撣族士兵多數連左右也分不清,值星官壹聲口令,大家就像陀螺壹樣原地亂轉壹氣。士兵列隊行進,槍上肩,甩開手臂,結果前面踢了後面的腿,後面踩了前面的腳,有人摔跤,有人掉隊,亂糟糟的場面讓人哭笑不得。站在壹旁的坤沙看出張蘇泉的心思,他平靜地說:“總教官,妳別以為他們都跟我壹樣有進取心,這些撣族人都是生性懶惰的野狗,要把他們變成軍犬可得下壹番功夫。”
  張蘇泉嚴肅地回答:“我的職責就是訓練軍隊,然後帶領他們打勝仗。不管什麽人,只要到了我這裏,我都要把他們變成合格的士兵。”
  檢閱之後,張蘇泉說了壹句話,也就是就職宣言:“士兵們,我將訓練妳們,把妳們變成這個未來國家最優秀和最忠誠的軍人。”
  張坤沙在外界知名度極高,算得上臭名昭著,連貧窮的非洲人都知道他是東方的大毒梟,金三角的毒王,很少有人知道張蘇泉,張蘇泉是壹條影子。但是在金三角,當地人則習慣將兩人合稱“二張”,稱撣邦革命軍為“張家軍”,可見兩人關系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事實上1996年坤沙集團宣布繳槍,最後被緬甸政府秘密軟禁在仰光的也是兩個人——張坤沙與張蘇泉。
  張蘇泉為訓練張家軍制定了詳細計劃。副總教官梁中英說,訓練士兵好比生孩子,要經歷十月懷胎的艱難,訓練沒有文化的士兵更是難上加難。跟隨張蘇泉的國民黨軍人都成了自衛隊教官,他們以國民黨正規軍的方式訓練自衛隊,從立正稍息開始,站隊,向右看齊,縱隊,橫隊,分列式,齊步走,教官手握鞭子,對做不好動作或者怕苦怕累的士兵當場課以鞭打,不許吃飯,不許睡覺,罰在太陽下反復操練。
  張蘇泉還把國民黨軍隊的政工制度帶進自衛隊。每連有政治督導員,晚上學習軍人條例,匯報思想作風,由政治督導員作總結訓導。紀律是軍隊的靈魂,張蘇泉規定不許自由散漫,不許逛寨子泡姑娘,不許吸大煙喝燒酒,所有士兵必須令行禁止,違紀者輕則關禁閉,重則鞭笞直至槍斃,殺壹儆百。軍人就是軍人,不容自行其是。整頓果然大見成效,幾個月下來,平時自由散漫的撣族士兵個個如驚弓之鳥,聽見口令就像聽見鞭子響,軍紀觀念像緊箍咒壹樣牢牢套在他們頭上。於是金三角第壹次出現步伐整齊的撣族士兵隊列,以及驚天動地的整齊口號。
  再如敬禮,原先自衛隊都是效仿政府軍,行英國式軍禮,腿擡得高高的,腳猛壹頓,手臂高舉,掌心向外翻,就像西方電影上那樣極具誇張效果的動作。張蘇泉甩著鞭子罵道:“奶奶的,跟劁牛卵子壹樣,我看見就生氣!……今後都給老子改過來,像我壹樣,看好了——舉手,敬禮!”
  於是就變成中國式軍禮。
  由於金三角貧困原始,撣族士兵大多身材矮小體質瘦弱。張蘇泉將黃埔軍校的器械教學法搬進自衛隊,他派人依樣畫葫蘆地做了許多單杠、雙杠、木馬、平衡木和沙包,親自給士兵作示範,強健體質。他還建起弄亮山第壹座史無前例的籃球場,教會大家打籃球和進行體育鍛煉。開始那些笨手笨腳的撣族人如同趕鴨子上架,許多人在單杠雙杠上摔得鼻青臉腫,但是不久他們的瘦小體型就發揮出優勢來,許多人變得跟猴子壹樣靈巧,能在器械上做出種種令人叫絕的雜技動作來。
  還有射擊、刺殺、進攻、隱蔽運動、匍匐前進,經過嚴格訓練,撣族士兵掌握了許多從前壹無所知的軍事知識,體質明顯增強,真正實現由老百姓向軍人的轉變。張蘇泉日復壹日地帶領隊伍出操、訓練、演習,沒有絲毫懈怠,他在實現自己的莊嚴承諾,要把這些祖祖輩輩沒有走出過大山的撣族人訓練成為金三角最優秀的士兵。士兵不是天生的,老百姓穿上軍裝依然還是老百姓,真正的士兵必須經過戰爭淬火。直到有壹天,從瓦城回來的坤沙走近他的總教官張蘇泉,他帶回壹個重要情報,就像演員總要登臺亮相壹樣,他把壹個嶄露頭角的機會擺在總教官面前。
  坤沙說:“養兵千日,用在壹時,我看該試試牛刀了。”
  3
  金三角鴉片走私,自六十年代風起雲湧,呈現方興未艾之勢。隨著國民黨軍隊撤臺,壹統天下被打破,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土司、頭人、土匪、豪強勢力揭竿而起,拉隊伍,占山頭,購武器,爭地盤,重新劃分勢力範圍,妳打我,我攻妳,時而結成聯盟,時而互相火並,打得熱熱鬧鬧不亦樂乎。這就有些像辛亥革命的中國大地,軍閥混戰,群雄並起,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經過幾年兼並戰亂,局勢漸趨明朗,金三角大小武裝由數百支逐漸到幾十支,其中實力最為強大,控制鴉片走私數量最多,公認群龍之首的就是果敢地區自衛隊首領,西方傳媒稱為“鴉片將軍”的羅星漢。
  果敢地處金三角北端,毗鄰雲南臨滄,居民多為漢人,是金三角為數不多的漢族聚居地,當地人稱“漢人邦”。據說這些漢人的先祖都是江南人,明末為逃避清兵追殺至此,迄今已經十幾代,絲毫未被當地人同化,算得上正宗漢人部落。羅星漢是個富有傳奇色彩的漢人領袖,民間普遍傳說這個綠林強盜四條破槍起家,幾起幾落,後來竟打下金三角半壁江山,擁有數千裝備精良的部隊,控制金三角鴉片走私將近壹半的數量。關於羅星漢個人經歷,當地有多種說法,其中較為流行的壹種是羅少年時代外出闖世界,被國民黨殘軍招兵,入反共抗俄大學深造。五十年代末組織果敢自衛隊,做起鴉片走私生意。因為果敢自衛隊都是漢人,憑借這種天然的民族優勢,他與國民黨殘軍結為盟友,到六十年代國民黨撤退,他的勢力範圍已經擴展至半個金三角地區。
  我對此種說法的可靠性表示質疑,因為這種經歷與另壹位大毒梟坤沙過於相似,歷史是壹堆亂網,需要人去耐心整理。1999年春節,我的朋友王業騰邀我同往緬甸果敢做客,我因故未能成行,甚為遺憾,結果王業騰意外在果敢與早已金盆洗手的羅星漢先生不期而遇。他與羅先生交談甚久,得知羅先生目前定居臘戌,是國會議員,為當地社會名流兼慈善家,廣施錢財修公路,辦福利事業,救濟貧困人口,總之他的樂善好施與富甲壹方同樣名聲在外。羅先生親口證實,他沒有當過國民黨兵,但是他沒有否認與國民黨殘軍有過密切的合作。
  若論敘齒,資料表明羅星漢與坤沙同齡,都生於1934年,都是漢人的後代,並且他們都與國民黨殘軍關系很深。但是羅星漢出道早,當他聲名顯赫稱霸金三角壹方時,坤沙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人出了名,成為壹方霸主,就等於成了眾矢之的,把自己擺在明處,而那個同樣野心勃勃的未來金三角霸主坤沙則藏在暗處,從容不迫地把羅星漢作為頭號敵人,磨刀霍霍等待時機成熟。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壹天,在這個沒有星星和月亮的漆黑夜晚,機會終於降臨了。此時坤沙坐在薩爾溫江西岸、金三角邊緣萊莫山區壹間鐵皮頂屋子裏,緬甸地圖標明這個地方叫當陽,距離他的對手羅星漢約有五百裏路程,距離他登上世界頭號毒品大王的寶座還有整整十年時間。這個未來世紀大毒梟正以壹種壓抑不住的興奮聲調對他的總教官說:“……羅星漢壹共出動兩百匹騾馬,馱運十二噸鴉片,武裝隊伍四百人,有重武器和迫擊炮。他們的目的地是大其力,但是中途可能會在景棟做成部分交易。果敢到景棟有壹條大路,兩條小路,騾馬往返需要三個月時間……我打算不惜代價,壹定要把這批貨搶過來。”
  據說當晚的秘密討論持續到天亮,其間發生了壹個戲劇性細節,就是總教官居然當眾睡著了,他垂著頭,半睜眼睛,口中發出輕微的鼾聲。按說這個輕慢的舉動足以使坤沙感到惱火和有失尊嚴,大光其火,或者懷恨在心,然而坤沙不這樣看。他對部下解釋說這是因為總教官太辛苦的緣故,所以親手沏了壹杯釅釅的糯米紅茶放在總教官面前。梁中英先生說,坤沙待人態度謙虛,從不擺架子發脾氣,是個求賢若渴的領袖。我不大相信,認為有美化坤沙之嫌。我反駁說坤沙就不出爾反爾,搞陰謀詭計,兩面三刀,當面是人,背後是鬼嗎?
  梁先生很大度,他不同我爭論,他笑笑說:“也許人都很復雜吧。”
  我說:“張蘇泉醒來後感動嗎?”
  梁先生回答:“也許我們這些旁觀者更感動,我們堅信坤沙是撣邦的惟壹領袖。”
  我認為這就是政治家的手段。如果希特勒僅僅是個瘋子,幾千萬高傲的德意誌人民何以狂熱地崇拜他,跟他犯下滔天罪行?坤沙僅僅是個愚蠢的毒販,何以那樣多的職業軍人死心塌地跟他跑?我悟出但凡壹個人物,沒有征服世界包括自己部下的個人(道德、人格等)魅力,要成就壹番事業是不可想象的。
  這場被稱做“金三角鴉片戰爭”的陰謀足足策劃了半個月,計劃周嚴,滴水不漏。坤沙就像壹頭毒蜘蛛,在半路布下天羅地網,單等比自己大幾倍的獵物撞進網裏來。
  4
  我認為張蘇泉是個真正的職業軍人。職業軍人的全部含義,就是壹旦離開戰場就等於廢人。將近四十年前的那個旱季,罌粟花像天上的五彩雲霞落滿山坡,金三角的古老日子寧靜得好像壹首牧歌,然而壹場血腥的戰爭風暴像黑雲又悄悄來臨。戰爭是軍人的狂歡節,許多年後張蘇泉在滿星疊對美國記者說,那是他壹生中打過的最大勝仗,自黃埔軍校畢業起,他壹直企盼這樣的勝利。勝利像風,鼓起軍人信心的風帆。但是後來他又改口說,他為撣邦革命而戰,決非僅僅為鴉片,鴉片是革命的經費。我認為張蘇泉的話道出壹個事實,它表明這是國民黨軍人的壹個歷史性轉變,從反攻大陸到為鴉片而戰,意義非同尋常。
  弄亮自衛隊悄悄開出營房待命。
  戰爭取勝的第壹要素為知己知彼,也就是情報,擺在坤沙張蘇泉面前的最大困難莫過於正確判斷對方意圖。張蘇泉向國民黨殘軍借來電臺和報務員,當然不是無償使用,而是以鴉片支付報酬。他命令副總教官梁中英親自帶領壹支偵察分隊,配備電臺,潛入果敢地區對羅星漢馬幫進行跟蹤監視。
  果敢位於金三角北端,距交貨地點大其力路途十分遙遠,從北到南橫貫整個危機四伏的金三角。羅星漢馬幫有三條道路可以選擇;壹條是景棟大路,城鎮較多,關卡重重,有政府軍守衛,所以羅星漢決不可能走大路,否則等於自殺。
  兩條小路分別是,薩爾溫江西岸南班河谷的走私小道,和薩爾溫江東岸老班山谷的森林小路。如果羅星漢走東路,坤沙張蘇泉就只好放棄這個機會,眼睜睜看著獵物從江對岸經過而無可奈何,因為那條路不僅在水流湍急的薩爾溫江以東,而且路上分別盤踞著兩支勢力強大的地方武裝,他們是佤山的佤邦聯軍和割據景棟以北的東撣邦民族革命軍(簡稱SSA)。
  萊莫山位於薩爾溫江西岸,坤沙只能等在西岸守株待兔。當然羅星漢決不是兔子,他當然已經料到路上肯定會有麻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金三角的土匪強盜誰不垂涎他的浩浩蕩蕩的巨大財富呢?盡管他並不能確切地預知麻煩將出在哪裏,但是以他的經驗和直覺,那就是壹定有人暗中打著主意。他出動了壹支超乎尋常的強大武裝沿途護衛就足以證明他的高度警惕。以目前已知的西岸沿途,尚無壹家地方武裝有足夠實力和野心去搶劫這宗財富。
  坤沙問張蘇泉:“妳說羅星漢會來嗎?”
  張蘇泉反問:“要是妳是羅星漢,妳會怎麽考慮?”
  坤沙答:“我選擇西路,否則只有從天上飛過。”
  張蘇泉狡黠地笑笑說:“要是妳的隊伍配有重機槍和迫擊炮,妳會不會把壹支烏合之眾的坤沙自衛隊當成狼?反之,如果羅星漢弄到真實情報,他還會把妳當成壹只兔子嗎?”
  坤沙沈默片刻回答:“妳說得對,他們走哪條路線取決於對形勢的判斷,我們必須給他們制造錯覺。”
  張蘇泉說:“如果羅星漢壹定要走東路,那是老天的意誌。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封鎖消息,決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勝負成敗,在於情報。”
  幾天以後,張蘇泉的預言不幸被證實,巡邏隊在寨子裏抓住兩個羅星漢奸細。這是兩個形跡可疑的撣族人,他們到處打聽有關弄亮自衛隊的消息,還在山上與自衛隊哨兵壹起喝竹筒酒,東拉西扯地廝混。奸細被巡邏隊抓住的時候正在同賣米酒的撣族女人睡覺,饒舌的女人把他們當成買主,把自衛隊的事情和兌了水的米酒還有自己的身體統統賣給客人。
  奸細被五花大綁押到指揮部。這是兩個年輕的撣族男人,毫無特別之處,把他們混同於山寨的撣族人群簡直就像兩滴雨水落進河中。經過仔細搜身,士兵在奸細鞋子裏找到壹張小紙片,上面畫著壹些簡單的符號,根據符號的排列組合,張蘇泉很快猜出這些符號所代表的意義。比如機關槍多少挺(打叉),迫擊炮多少門(打勾),人數多少(畫杠),駐紮位置(畫圈)等等。最重要的是,他們居然弄清楚了弄亮山上來了漢人教官,還有軍用電臺。如果這個情報送到羅星漢手中,他能對這樣壹支躲在暗中虎視眈眈的軍隊掉以輕心嗎?
  坤沙往地上啐壹口說:“妳們知道怎麽辦,照老規矩辦!”
  梁中英老人對我解釋說,正規軍作戰,壹般不在陣地上槍斃俘虜,因為槍斃俘虜就不會再有人舉手投降。但是這裏不同,這裏是金三角,金三角有自己的規矩。幾百年來,撣族人遵循的規矩就是,俘虜可以免死,奸細必須被亂棍擊斃。
  我不解地說:“奸細為什麽必須死?”
  老人回答:“奸細是出賣,不管出賣什麽人,都是可恥行為,必須受到懲罰。”
  於是我眼前浮現若幹年前這殘酷而古老的壹幕。撣族奸細明白自己難逃壹死,他們多少顯得有些垂頭喪氣,但是絕沒有掙紮哀嚎或者跪地求饒的意思。他們當然也不是理直氣壯大義凜然,那是革命黨為主義而獻身的英勇形象。他們的表情麻木,眼睛茫然而混沌地望著天空和自己的同類,像條狗,或者勒住脖子的小獸,壹只雞,壹頭羊,聽憑同類宰殺。那是壹種事不關己的順從態度,甚至連替自己哭壹哭的沖動都沒有,仿佛不是自己將要被亂棍打死,變成壹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他們只是來代替別人出席這個儀式。據說張蘇泉雖然是職業軍人,以打仗為生,但是他當時還是對亂棍擊斃的酷刑感到震驚。總之這兩個人被壹根麻繩牽著,壹前壹後地押出去,扛著大棒的年輕劊子手吹著口哨,輕松地跟在俘虜身後,好像屠夫跟在牲口後面壹樣。
  張蘇泉目送他們轉過山坳不見了,才回過頭來對坤沙說:“我想他們已經決定走西路,派出的奸細就是證明。”
  5
  這場後來轟動壹時的鴉片大戰竟然如此散漫無序,松松垮垮,前後拖了兩個多月,這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羅星漢馬幫走走停停,有時幹脆住下來,壹住十幾天,好像沒有目的,也沒有緊迫感,隨心所欲,隨遇而安,這種老百姓式的散漫旅行令陰謀家焦急萬分。在沈默的煎熬中等待多日,電臺終於發回情報,報告羅星漢馬幫離開東岸,轉上西線小路。這就是說,獵物終於要來了。
  在壹雙雙躲在暗處的眼睛嚴密監視下,羅星漢馬幫開始加快趕路的步伐,偵察電臺每天發回的情報都有新進展。這些情報在張蘇泉面前漸漸勾勒出這樣壹幅不斷延伸的行軍路線圖:羅星漢親自押運鴉片渡過薩爾溫江,然後與另壹支馬幫匯合後繼續南行。由於沿途不斷有馬幫加入隊伍,到後來馬隊壯大到有三百多匹騾馬,押運武裝也不是從前情報所說的四百人,而是變成整整八百人!這支龐大的走私武裝在猛經附近離開牛車路,壹頭鉆進無人區南班河谷,像巨蟒壹樣消失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預計半月後他們將從西面萬卡河谷中出現,這樣他們就遠遠繞開勢力強大的佤邦軍和東撣邦軍的活動範圍,躲開敵人可能設下的埋伏。由此可見,羅星漢的行動路線是經過深思熟慮和周密思考的,現在基本可以斷定,他們再次渡江的地點將會選在萬卡河谷以東的圭馬山附近。
  偵察分隊始終像影子壹樣尾隨羅星漢後面,電波傳回的情報越來越清楚地表明,這是壹支武裝到牙齒的走私隊伍。士兵都是撣邦人稱為“小漢人”的果敢華裔,他們高度警惕,隨時把沖鋒槍提在手中,壹遇風吹草動就開槍射擊。他們的戰鬥序列是,壹隊開路,壹隊押後,大隊人馬與走私貨物並行。偵察員通過潛望鏡看見,僅前面開路的輕機槍就有十幾挺之多,火力配置相當於壹支正規軍。他們還發現蒙著油布的馱架下面露出馱載式重機槍的槍腿,估計至少有兩門以上的迫擊炮。
  後來偵察員報告,壹股不知死活的土匪試圖奪取鴉片,被當場擊斃數十人。軍官下令將俘虜人頭割下來,懸在樹上示眾。
  這支戒備森嚴的走私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南挺進,基本上無所阻擋,漸漸走近陷阱的邊緣。張蘇泉預設的埋伏地點是距離景棟城只有不到五十公裏的孟登山。1998年我到景棟時汽車有幸從山谷中經過,我看到這裏地勢並不十分險要,壹條小河從山腳淙淙流過,山谷裏有寨子,山坡上有農人放牛,壹條質量很差的沙石公路經過這裏將景棟城與渡口連接起來。據說從前孟登山到處都是罌粟,後來通了公路,罌粟就轉移到更遠的深山裏。張蘇泉選擇城市邊緣設伏,據說當時許多部下有疑問,因為按照軍事常識,這種地方不大適合打伏擊,壹來人多不好隱蔽,容易暴露目標,二來可能驚動城裏的緬軍。但是張蘇泉卻十分自信。他反問部下:“如果妳是羅星漢,妳會在什麽時候放松警惕?妳的隊伍什麽時候會前後脫節,走得松松垮垮?天氣炎熱,士兵為了減輕負擔,都把子彈夾卸下來偷偷放在騾子背上,炮兵找不著炮架,找不著彈藥。兵家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敵人麻痹就是最好的進攻時機。”
  為了掩人耳目,張蘇泉將隊伍分成兩隊,主力趁夜晚開出萊莫山營地,神不知鬼不覺進入伏擊地點隱蔽起來。另壹隊人馬則大張旗鼓,趕了許多破牛車,聲勢浩大地朝相反方向的臘戌進發,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要去走私壹大宗貨物。但是當他們走出壹段路程後就扔掉破牛車,悄悄奔埋伏地點與主力會合。
  當羅星漢的馬隊千辛萬苦從萬卡河谷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裏鉆出來,又在圭馬山渡江,這樣他們以為已經走過危險地段,距離景棟城也越來越近。經過長途行軍,在原始森林中人困馬乏,餐風宿露,護衛士兵明顯放松警惕,軍官也不像剛上路那樣斥罵士兵,都有些聽之任之的意思。偵察員報告,馬隊前後拖了幾裏路,腳夫松松垮垮,許多官兵偷偷躲在路邊吸鴉片,人人都巴望趕快抵達景棟好放松歇口氣。未來的金三角之王坤沙的心情又緊張又激動,他的敵人絕對沒有想到,壹口陰謀的陷阱已經在孟登山下掘好了。
  風兒靜靜吹,天空艷陽照耀,馬隊在山道上逶迤行進,狩獵者悄悄埋伏守候。大千世界,蕓蕓眾生,惟有上帝的神秘之手在嘀嘀嗒嗒撥動時間。時間是萬物主宰,因為誰也無法窺破未來,答案的秘密深藏於未來的帷幕之中,勝利或者失敗,災難或者幸運。
  壹個意外情況突然發生。
  監視哨的緊急情報破壞了坤沙的好心情,駐景棟政府軍約兩個連,附迫擊炮四門開出兵營,朝孟登山方向前來接應羅星漢馬隊。這個消息立刻打亂業已完成的埋伏部署,令陰謀者猝不及防。這就是說,如果政府軍與羅星漢會合,坤沙自衛隊不僅不占優勢,而且還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嚴重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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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壹片驚慌失措和悲觀動搖的緊急關頭,只有壹個人保持了必要的清醒和鎮定,他就是手握馬鞭的前國民黨團長和自衛隊總教官張蘇泉。
  作為職業軍人,戰場的意外情況就像從天空劃過的流星或者隕石,隨時可能把妳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周密部署打亂,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的道理。應該說張蘇泉對此早有準備,他已經派出偵察員到城裏做耳目,監視政府軍動向,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壹些軍官公然勾結羅星漢,出動隊伍前來接應他的敵人。
  坤沙問張蘇泉:“妳看怎麽辦?”
  張蘇泉拍拍馬靴,堅定地回答:“打!當然要打。放棄孟登山,換到三陽山去打。”
  三陽山是座狹長的山谷,也是羅星漢馬隊必經之路,距孟登山有兩天路程。張蘇泉解釋說:“如果不出意外,羅星漢應該在後天傍晚到達該地,他的前衛和後衛將把住山谷兩端,馬幫住進寨子宿營。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前面,也就是說,後天中午以前趕到三陽山,傍晚發起進攻。”坤沙說:“這樣遠的路程,我們只有壹天時間,能不能趕得到?”
  張蘇泉回答:“學會走路就是學會打仗。勝利都是腳走出來的。”
  坤沙又問:“政府軍會不會尾隨追擊,陷我們於腹背受敵?”
  張蘇泉笑笑說:“那就想個辦法,讓他們呆在原地別動。好比爬梯子,妳在下面拽他的腿,他不是就上不去了嗎?”
  坤沙望著老長官久經風霜的瘦臉,心裏有說不出的佩服。這壹年坤沙只有三十歲,嚴格說還是個青年,他雖然在國民黨軍隊受過訓,打過仗,但是他畢竟不是職業軍人。坤沙曾在多種場合說,在真正的軍人面前,沒有解不開的難題,沒有打不敗的敵人。他所指的真正軍人就是張蘇泉。我由此產生壹個疑問是,坤沙為什麽如此信任張蘇泉?這個以撣邦政治家自居的金三角頭號毒梟,胸有城府,野心勃勃,他知道張蘇泉能打敗羅星漢,難道不能取自己而代之?張蘇泉壹旦羽翼豐滿,他會不會威脅自己的權力和地位?設想壹下,如果坤沙與張蘇泉內訌,如果坤沙將大權在握的國民黨教官驅逐,或者張蘇泉果然野心膨脹搞起政變,金三角會有後來坤沙稱霸的局面嗎?坤沙會成為坤沙嗎?
  反過來說,張蘇泉為什麽要忠於坤沙?他就不能搞政變,自立山頭嗎?憑他的軍事才能,他能帶隊伍打江山,難道不能自己搞走私,登上世界第壹號大毒梟的寶座嗎?我在金三角采訪,發現張蘇泉的名字似乎比坤沙更響亮,人們對他傳說更多,有的簡直成了神話故事,總之他是熱帶叢林的巴頓,金三角的常勝將軍隆美爾或者朱可夫。我甚至得出壹個結論:張蘇泉替誰打仗,誰就將無敵於天下,成為金三角霸主。
  別的毒梟,比如羅星漢,比如別的撣邦軍是否收買過張蘇泉?張蘇泉起過異心嗎?張蘇泉與坤沙的夥伴關系有過危機嗎?這都是謎,可惜時光流轉,這些謎已經無從破譯。我看到,晚年的張蘇泉依然忠心耿耿追隨坤沙,他們實際上已經合二為壹。很顯然,這已經不能用壹種簡單的主仆關系、利用關系或者雇傭關系來解釋。我關心的問題是,究竟什麽東西,政治、權力、金錢、精神、國家、民族,某種信仰還是理想主義,把兩個大毒梟牢牢捆綁在壹起?
  張蘇泉派出壹支小隊伍,像壹群專與政府搗亂的破壞分子直奔景棟城,他們東放壹陣槍,西扔幾顆手榴彈,襲擾警察局,伏擊巡邏車,弄得緬兵趕緊回防,全力對付城裏的騷亂。自衛隊主力卻悄悄離開孟登山,星夜兼程趕往新的伏擊地點。兩天路程,只用壹天壹夜就提前趕到。坤沙滿意地看到,他的自衛隊搶先占領高地兩側,士兵不顧疲勞趕築陣地,埋設地雷,布置火力點。張蘇泉命令完成偵察任務歸來的副總教官梁中英帶領壹支隊伍插到西邊山口,擔任將敵人驅趕進口袋和斷敵歸路的重要任務。
  壹切就緒,張蘇泉站在山坡上,他看見壹輪夕陽斜斜地掛在西天,夕陽沈重而飽滿,把山巒的影子都扯歪了。他從望遠鏡裏看見壹個幻像,那是壹條等待已久的蛇,羅星漢馬隊彎彎曲曲,終於從山外的陰影遊進透明的空氣裏。夕陽給他的敵人塗抹了壹層絢爛的彩霞,那條蛇就這樣披著亮閃閃的霞光慢慢向他的陣地遊來。他手握著馬鞭,輕輕敲打靴子,不著急,也不緊張,好像在欣賞壹幅難得的美景。敵人既然進來了,當然也就出不去,這座山谷裏只會有壹個勝利者,那就是張蘇泉。
  等敵人全部進入山谷,他命令攻擊。大地靜了幾秒鐘,不是靜,是時間滯留,地球停止轉動。他看見壹只巨大而美麗的火球從敵人後方的峽谷口升騰起來,那火球滾動著,翻騰著,變成壹朵璀璨的蘑菇雲,隨後才有猛烈的爆炸像雷聲壹樣隆隆地碾過寧靜的空氣。他知道那是梁中英向敵人後衛發起攻擊,切斷羅星漢的退路。四處槍炮都響起來,山谷像開了鍋,爆炸的煙霧把敵人的馬隊團團包圍起來。
  羅星漢聽見爆炸當然明白中了埋伏,敢於襲擊他,尤其敢於在距離城市不遠的地方向他襲擊的人決非等閑之輩。他下令將騾馬趕進寨子裏,收縮隊伍,等待政府軍前來解圍。很多年後已經成為慈善家的羅星漢先生提到那次著名的鴉片大戰,他無限感慨,只說了壹句話表達敬佩心情:“張蘇泉是個真正的軍人。”
  我體會羅先生的意思,與真正的軍人為敵,當然等於自取滅亡。
  其實張蘇泉也是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他後來總結說,在金三角打仗,核心是爭奪鴉片,不是殺人,即使牲口也不許射擊。妳把騾馬打死了,多達十幾噸的貨物誰來運輸?漫漫山道,翻山越嶺,牲口是金三角惟壹的運輸工具,沒有工具妳就是打贏了也沒用。這就是戰爭的特殊性。
  夜幕降臨,雙方休戰,山頭上團團燒起篝火來。羅星漢已成甕中之鱉,他溜不掉,或者說沈重的鴉片拖了他們後腿,人可以悄悄溜掉,鴉片和牲口卻溜不掉。即將到來的勝利極大地鼓舞了山頭上的張家軍,戰場變成浪漫之夜,興奮和性急的撣族士兵在陣地上敲響象腳鼓,吹起笛子,跳起歡樂的火堆舞。鼓聲和歌聲在安靜的山谷裏傳得很遠,而那些紅通通的篝火,遠遠看上去好像美麗發光的珍珠項鏈環繞在崇山峻嶺的脖子上。
  我猜想,此時躲在山溝裏的鴉片將軍羅星漢的心情可能比較痛苦,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鴉片數量太大,沒法突圍,如果扔下鴉片,突圍又變得毫無意義,所以他必須在這個兩難選擇中忍受折磨。幾年後羅星漢在曼谷被捕,有記者提及這場轟動金三角的鴉片大戰,羅先生從容笑答:“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我認為羅先生是個胸懷遠大的人,他決不會與鴉片共存亡,人是第壹寶貴的財富,沒有人,再多鴉片又有何用?這種觀點比較接近西方的人本主義思想。當然坤沙張蘇泉亦然,如果羅星漢以死相拼,魚死網破,騾馬打死了,鴉片焚燒了,這樣的勝利要來又有何用?所以次日黎明,攻擊再次開始前,張家軍向山下羅星漢下達最後通牒:“給妳們兩小時,要麽走人,要麽決戰。”
  羅星漢在敵人和死亡的壓力下屈服了,他明智地選擇了保全隊伍的做法。鴉片扔了可以再來,隊伍垮了就全盤皆輸,所以半小時後,果敢自衛隊留下騾馬貨物,沿來路匆匆退走了。
  7
  金三角最大的鴉片之戰使得坤沙壹舉成名,他賣掉十二噸鴉片,購買武器裝備,招兵買馬擴充隊伍。許多原國民黨軍人慕名前來投奔他。任何競爭歸根結底都是人才的競爭,戰爭也不例外,所以坤沙在隨後的戰鬥中無往不勝,擴大地盤,在金三角弱肉強食的殘酷兼並中日益強大。
  隨著國民黨帝國神話的破滅,殘軍勢力退走,金三角出現暫時的權力真空,萊莫山頭人的兒子張坤沙由於得到前國民黨團長張蘇泉以及壹批職業軍人輔佐,終於從壹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脫穎而出,成為繼國民黨勢力和鴉片將軍羅星漢之後金三角最有勢力的風雲人物。他的名字開始在西方報刊上頻頻出現,引起東南亞國家、美國中央情報局和世界緝毒組織的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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