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8章 介入

　　城西，聯合錢莊的後院中，這裏已經聚集了黑壓壓的人，都是蘇州城處於失業狀態的女織工，人數竟然達到了幾百人之多，後面陸續還有人趕過來。
　　周慧被婦人拉到這裏，卻是在這裏見到了幾個熟人，看到這聯合錢莊找來了這麽多同行過來，卻是不由得更加的疑惑。
　　“大家安靜壹下！”
　　正是這時，壹個掌櫃走上臺前，臉上充滿著威嚴的模樣。
　　眾人看到管事的出現，亦是紛紛閉上了嘴巴，充滿好奇地望著這個掌櫃，卻是有人當即認得這位便是聯合錢莊的孫掌櫃。
　　孫掌櫃看著人群安靜下來，便是朗聲地道：“我們聯合錢莊急需絲綢，現在誠募合作戶！至於何為合作戶呢？”頓了壹頓，指著旁邊的紅紙告示介紹道：“就是我們聯合錢莊出生絲和織機，妳們織好布匹要賣回給我們，而我們的收購價是十四兩，織機是免費使使，但要扣除六兩的生絲料錢，我們到時會每匹支付妳們八兩！”
　　周慧暗自計算，心臟當即砰砰地跳動起來了。普通的女工七天能織壹匹，壹個月能織四匹，那就是二十八兩，這卻是遠超她們在作坊的工錢了。
　　“這是不是真的？”
　　“怎麽會有這種大好事軸線？”
　　“我聽說聯合錢莊跟咱們蘇州商會鬧翻了，現在他們好像缺絲綢！”
　　……
　　當聽到竟然是天上掉餡餅，人群先是表示出了嚴重的懷疑，擔心聯合錢莊這是欺騙她們，不過亦有壹些女織工顯得消息靈通壹些。
　　孫掌櫃將下面的反應看在眼裏，卻是開誠布公地說道：“我亦不欺瞞諸位！蘇州幾大間絲綢作坊都不肯賣絲綢給我們，而我們現在急於向佛郎機人交貨，所以才不得已出此策！”
　　聽到這壹番直白的話，眾織工則是紛紛恍然，敢情這聯合錢莊確實是遇到了難處，而壹些得知傳聞的女工當即壹擺諸葛亮再世的模樣。
　　孫掌櫃指著不遠處的壹臺織機，顯得壹本正經地說道：“不過我們的織機都是新式的飛梭織布機，操作上跟舊式有所不同，所以妳們懂得使用新式織布可以直接簽下契約和留下地址，我們便會派人將織機和生絲料子給妳們送過去！至於不懂操作的，則是可以參與我們的培訓，壹切食住由我們聯合錢莊承擔！”
　　眾女工顯得反映不壹，不過聽說聯合錢莊承擔食住，卻是不免安心了不少，特別是聽懂操作的女工介紹這種新式織機並不難操作。
　　周慧心裏則是微微壹動，她在原先的織坊用的正是那種新式的織機，聽說是從廣東那邊運過來的，價格比老式貴上不少，但織布確確實實是要快上二三倍。
　　“周慧，走，咱們去領機子！”婦人不由分地拉著她，又是壹並朝著那邊的簽約處擠了過去。
　　那裏站著兩名身穿官服的官老爺，卻聽到其中壹位官老爺朗聲地道：“我乃吳縣縣丞李大全，旁邊這位是長洲縣丞，此次算是來做個見證。這份契約只是要求妳們將絲綢每匹八兩的價錢賣回來，至於織機不當意損壞，或者不懂操作織不出絲綢，汝等均無須賠償！此事我們兩位縣丞作保，壹旦發生此類糾紛，或者聯合錢莊毀約，均可到縣衙尋我們二人！當然，若是汝等將織機和生絲進行變賣，或者將織好的絲綢賣給其他人家，這要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那怨本縣丞要判妳們罪了！”
　　吳縣和長州縣是蘇州的府治縣，可謂是他們的父母官，擁有很強的威望和震懾力。
　　聽到兩位縣丞如此說，周慧的最後壹絲顧忌亦是打消了，便是痛痛快快地在紙上按上了手印，並認認真真地講述了自家的地址。
　　到了街口，她跟婦人分開，先是回到原來的飯館討這陣子的工錢，結果卻是遭到了飯館掌櫃的無理拒絕，令到她心中大為不憤。
　　在回家的路上，她看到壹輛輛的馬車載著織機不斷地穿梭在街道上，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壹些。
　　她的家在城南靠近城墻的地方，跟著另壹戶人家合租在城南的壹處民宅。地方雖然很小，但卻能夠讓她們壹家遮風擋雨，令到她很是滿意。
　　她剛走進小院子，便看到兩個孩子正在門前玩耍，大丫和狗子正在玩著沙子。大丫已經八歲，狗子只有五歲，姐弟見到她便是歡天喜地地撲了過來道：“娘親！”
　　聽到這對姐弟的歡呼聲，令到她的心裏很甜，但又突然生起了莫名的酸楚。
　　“請問這是周慧的家嗎？”
　　卻是這時，壹個男人在院門口顯得恭敬地詢問道。
　　周慧應了壹聲，對方確實了身份後，便是跟人將織機和生絲都搬了進來，臨走前像變戲法般地將東西放在桌面上道：“感謝妳對我們聯合錢莊的信任，願意成為我們聯合錢莊的第壹百壹十八號簽約戶，這是我們贈送給妳的壹塊豬肉和壹壇酒！”
　　“這……”周慧頓時是慌了神，卻是始料不及對方會如此的施恩，竟然給她贈送了酒和肉。
　　小丫和石頭看到桌面上的肉，卻是壹陣驚喜地道：“我們終於有肉吃了！”
　　男人看著兩個孩子亦是會心壹笑，便是轉身匆匆趕往下壹家。這是他喜歡這份工作，且盡心盡力做這份工作的原因之壹，他們聯合錢莊跟著那些黑心的作坊截然不同。
　　傍晚時分，黑乎乎的巷道突然走出壹個男人，周慧的丈夫拖著疲憊的身軀歸來。
　　“爹爹回來了，咱們家可以開飯了！”兩個蹲坐在門口的小孩看到父親歸來，當即興奮地朝著裏面跑進來興奮地道。
　　男人走出堂中，臉上滿是疲憊地抱怨道：“給我拿酒糟沖點水！卻不知道哪家進了這麽織機，那個周扒皮只顧著卸貨賺錢，今天幾乎都沒有給我們歇息的時間！”
　　“喝什麽酒糟，今晚咱家吃肉喝酒，我剛剛聞了壹下，這壇酒的酒味應該不錯！”周慧將菜端了出來，臉上充滿著幸福地說道。
　　男人見到桌面上的酒菜，臉色卻是當即嚴肅了起來，這可不是他們家裏現在能吃的東西，他更不允許自己喝壇裝的好酒。
　　周慧瞥了丈夫壹眼，所謂知夫莫若妻，便是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末了，她伸手指了指角落擺放的那臺織機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臺織機應該是妳這兩天搬下來的其中壹臺！”
　　“妳確定真的是聯合錢莊？”男人看到那臺熟悉無比的織機，眼睛微微壹亮地進行求證道。
　　“那個錢莊的牌匾跟聯合酒樓前面兩個字壹個樣，且這麽多人都在場，這點應該不會錯！”周慧輕輕地點了點頭，旋即顯得好奇地詢問道：“這聯合錢莊真的很有錢嗎？”
　　男人則是望了壹眼門外，便是小聲地說道：“就在前天，從杭州過來了壹艘銀船，聽說那船上裝的銀子起碼有壹百萬兩。陳山和李四那天忙了壹整天，事畢之後，他們每個人被賞了二兩銀！”
　　“這麽說來，這間錢莊這麽有錢，應該不會騙我壹個婦人吧？”周慧沒有將今天討不到工錢的事情說出來，而是微笑著詢問道。
　　男人輕輕地點了點頭，臉色顯得有些復雜地說道：“不會，往後……咱家能不能繼續吃肉，還真得要靠妳了呢！”
　　“咱家不止是肉，我還會天天給妳買酒喝！”周慧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眼睛湧起了壹層淚花，將酒壇推到丈夫的面前道。
　　在這個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孩子吃肉，丈夫喝酒，卻是令到周慧感到了壹種濃濃的幸福感。
　　實質上，相似的情形在蘇州城各個家庭紛紛上演。
　　哪怕是大明最富庶的蘇州府，若不是靠著祖輩的財產繼承，若不是出身官紳或地主之家，普通人家哪可能輕易吃得上酒肉。
　　只是隨著聯合錢莊的強勢介入了蘇州絲綢的生產環節，壹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這些手工者的地位和收入亦會得到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