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0章 世子和草民

　　林晧然卻是沒有接話，壹拍驚堂木沈聲道：“這裏是公堂，註意妳的言辭！”隨著地位的提升，加上現今擁有的權勢，亦讓到他的官威日盛。
　　莫敬民看著林晧然威嚴的模樣，當即被鎮住了壹下。但轉念壹想，這不過就是壹個小小的大明官員，臉上又恢復桀驁不馴的神情，渾然沒有將林晧然放在眼裏。
　　林晧然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但仍然保持著壹副公正嚴明的模樣，對著他開口大聲詢問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這實質是公審的壹個流程，不管知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姓名，都會有此壹問。哪怕對待虎妞，當初他亦是這般詢問。
　　莫敬民的下巴傲慢地揚起，生怕別人聽不到壹般，大聲地報出了他的身份道：“妳可聽好了，我乃謙王之子莫敬民！”
　　“哎……真是謙王之子啊！”
　　“可不是，這事恐怕麻煩了！”
　　“我可是聽說，莫敬典打仗可厲害了，！”
　　……
　　堂下的百姓聽到這個身份，當即便是突然炸響般，亦是議論紛紛起來。這裏離安南並不遠，對這位安南的大將軍都有耳聞。
　　林晧然臉上亦是壹驚，朝著孫吉祥招了招手，壓著聲音進行詢問。這壹幕自然是落在莫敬民眼中，臉上自然是洋洋得意。
　　正是高興間，卻見林晧然壹拍驚堂木，陰沈地望著莫敬民道：“大膽，竟然敢於假冒皇親？來人，給我杖打三十！”
　　“慢著！”莫敬民從懷裏掏出了壹塊玉佩，大聲地正色道：“此乃我的父王的貼身之物，足可以證明我的身份不假！”
　　林晧然輕睥了壹眼，冷淡地說道：“太遠，看不清楚！來人，給本府拿上來！”
　　莫敬民猶豫著，但還是將玉佩給了孫吉祥。
　　林晧然從孫吉祥手裏接過那塊精美的玉佩，卻見上面刻著：“謙王莫敬典”五個大字，這人應該是沒有撒謊了，似乎真是莫敬典之子。
　　但他卻是對著玉佩冷笑壹聲，對著莫敬民大聲質問道：“謙王？師爺方才告訴我，咱大明可沒有冊封過謙王，卻不知是誰給妳父親的冊封？或者妳爹跟那個反賊韋銀豹壹般，這謙王亦是自封的？”
　　這個質問，卻是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雖然安南已經歸降於大明，但大家心裏卻是清楚。安南仍舊是如同屬國般的存在，他們沒有給大明繳納壹粒糧食，亦沒有任何壹個安南人為大明服役。
　　不過轉念壹想，事情似乎亦沒有錯。這裏畢竟是大明的土地，而壹個安南的偽世子來這裏，哪裏還有什麽謙王之說？
　　“對，誰給他們謙王的封號了！”
　　“不錯，安南已經歸入我們大明了！”
　　“說到這，我倒記得朝廷好像給過莫敬典官權呢！”
　　……
　　隨著林晧然的強硬表達，壹些有名望的老人都選擇了支持。用壹句話來形容：在愛國主義面前，其他都是紙老虎。
　　“小子，妳這話是什麽意思？妳是真不知我大莫朝嗎？”莫敬民的臉當即壹沈，用眼睛瞪著林晧然反過來質問道。
　　林晧然卻是冷哼壹聲，陰沈地望著他的眼睛朗聲質問道：“莫朝？我只知道安南都統使司，難道安南莫都統使要造反了不成？”
　　莫家跟著大明的關系其實很是微妙。
　　他們當年迫於南方後黎朝的壓力，加上大明的大軍壓境，莫登庸帶著數十位大臣自縛進入鎮南關，無條件向大明請降。
　　大明將安南國為安南都統使司，在名義上將安南納入大明版圖。
　　不過對安南莫氏如同土司般對待，授莫登庸從二品安南都統使，改設十三宣撫司，設宣撫、同知、副使、僉事等職，皆由都統黜陟。
　　安南莫家雖然接受大明的冊封，承認歸為大明的統治。只是在安南內部，他們必然是秉承著先前的那壹套，仍然是稱帝建元。
　　而如今，大明現在式微，可謂是處於內憂外患之中。北有蒙古騎兵來襲，東南有倭寇進犯，各地的起義軍層出不窮，根本無暇顧及西南這邊。
　　亦是如此，莫家人已經不準備繼續承認是大明的臣子，不想再承認安南是大明的屬地，甚至反過來想要染指著兩廣的土地。
　　“哈哈……可笑至極！安南都統使司？這不過是妳們大明壹廂情願的做法罷了，我們莫氏現在不承認了，妳們又能奈……”莫敬民卻是仰天長笑，並不打算遮掩什麽。
　　不過話並沒有說完，已經被壹個嚴厲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卻見壹個女扮男裝的年輕女子從人群中走出，快步走上堂來，目光帶著憤怒地瞪向了莫敬民。
　　亦是古怪，原本是無法無天的莫敬民在不僅閉上了嘴巴，在見到這個女子出現的時候，眼睛竟然流露出幾分畏懼之色。
　　這個女子年近十八、九歲的模樣，長得眉清目秀，大概血統的原因，除了皮膚要黑壹些外，其余跟著廣東這邊的富家女子並無太大的區別。
　　如此這般公子哥打扮，倒令不明真相的人，會誤以為她真是壹個男子。
　　莫福玟先是深望了林晧然壹眼，然後朝著他拱手行禮道：“我乃安南都統使莫福源之弟莫福文，見過府尊大人！”
　　林晧然對這個女人自然是認識，當初就是她主動找上自己，想要低價買入雷州布，但卻給他拒絕了。後來翁掌櫃跟著她接觸，好像是給了她壹個優惠價。
　　而如今，這個莫福源之弟自然是假的，不過估計是莫朝當今皇帝的妹妹了。
　　林晧然打量著這個女人，沈默了足足兩秒，這才若有深意地詢問道：“安南都統使之妹？難道不是莫朝公主嗎？”
　　莫福玟選擇這個時候站出來，正是為了避免落下口舌，而林晧然這番話看似帶著敵意，但無疑表達著不打算揭這個蓋子的意思。
　　她自然是領會到這層意思，便是微笑地拱手道：“林大人，這種玩笑可開不得！我莫氏是世襲的安南都統使，這是當今聖上欽定的。”
　　這個說詞其實並不新鮮，這是安南對大明的壹向說辭。
　　林晧然拿著那個玉佩望了兩眼，若有深意地望了壹眼莫福玟，然後對著莫敬民又道：“妳呢？重新報壹報身份吧！是世子還是草民，這可要說清楚了。”
　　咳！
　　莫福玟輕咳壹聲，那雙漂亮的眼睛帶著警告地睥了壹眼莫敬民，而莫敬民咬著牙道：“我是順化承政司宣撫莫敬典之子莫敬民，草民參加知府大人！”
　　在他們莫朝投降於大明的時候，他爹莫敬典亦是被大明授了順化承政司宣撫的職位，管轄順化、英都、升華三府。
　　而他呢？縱使他有十萬個不甘心，但事實確是如此，他這位最得寵的謙王之子，不僅沒有任何的官職，亦不能算是皇親，就是壹介草民罷了。
　　“既然是草民，那見到本府，為何不下跪呀？”林晧然的臉上微微壹笑，然後裝著不解地質問道。
　　“對呀！見到府尊大人為何不跪！”
　　“不錯，我可沒見過草民坐著面前府尊大人的！”
　　“就是呀！妳不是皇親，又沒功名，怎麽不跪啊？”
　　……
　　堂下的百姓似乎是不嫌事大，當即就是紛紛出言質問，其中包括著蘇娘等女子互助會的人，聲音顯得分明的洪亮。
　　莫敬民聽到這個要求，壹股怒火當即湧上心頭，聽到後面的聲討聲，更是怒不可遏，仿佛從牙縫擠出話來道：“妳……當真不怕死嗎？”
　　面對著這種威脅，林晧然卻是沒有任何懼色，卻是坦然地迎著他吃人般的目光道：“莫敬民，妳是在威脅本官嗎？”
　　莫福玟深知莫敬民的脾氣，亦是輕嘆壹聲，朝著林晧然拱手求情道：“大人，我堂兄他腿上有傷，還請免他這壹跪！”
　　只是說完的時候，卻反應林晧然玩味地瞪著她，讓她的臉上當即壹白。在大明這裏，堂兄是草民，她又何嘗不是呢？
　　林晧然沒有做出令莫福玟為難的事，倒不是因為憐香惜玉，而是有著其他方面的考慮，卻是冷哼道：“有傷在身？擊鳴冤鼓的時候怎麽就沒傷了呢？既然想要告狀，那就按著告狀的規矩來！”
　　“我不跪！我自認倒黴，不告行了吧！”莫敬民從小到大除了他親爹和皇上外，根本就沒有跪過任何人，自然不願意跪這壹個沒被他放在眼裏的知府。
　　亦是有些急智，當即就想到了這個辦法，撤消了告狀申請。
　　“妳的意思是要撤訴嗎？”林晧然仍然壹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道。
　　“是！”莫敬民咬著牙擠出了壹個字，然後對著手下道：“起轎，我們走！”這到了大明壹趟，結果被狗咬了，傳回去必然會成為笑餅。
　　“慢著！”林晧然卻是出言喝止，然後拿起壹份狀紙冷冷地道：“本官這裏亦有壹份狀紙，狀告妳縱馬傷人，妳可知罪？”
　　“妳要判我罪？”莫敬民指著自己的鼻子，瞪著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道。
　　堂下的百姓和差役都刷刷地望向了林晧然，在這壹個時候，他們仿佛意識到這林雷公真不是白叫的，誰的罪都敢判。
　　莫福玟觀察著林晧然的情色，當即就感到壹種不妙，急忙拱手道：“大人，能否先借壹步說話！”
　　林晧然似乎正在發怒的邊緣，而堂下的百姓亦知道熟悉的林雷公就要出現，只是在他們的目光中，林晧然猶豫了壹下，還是點頭同意了。
　　對於這個選擇，堂下的百姓心裏亦是理解。不過有些人覺得林晧然會妥協，但有些人卻認為不會，壹時間竟然有人產生了爭執。
　　二堂前，二人相視而立。
　　林晧然仍然保持著官員的派頭，亦是繞有興趣地打量這個女人，直接詢問道：“有什麽話，請直說吧！”
　　“我倒是想問大人，妳究竟想要什麽，亦請直說吧！”莫福玟仿佛是看穿壹切般，當即就將問題拋回給林晧然道。
　　林晧然沈默兩秒，突然笑了笑，知曉自己的心思被這個精明的女人猜到了。他並不傻，犯不著為了被撞傷的兩個百姓就得罪莫朝，要將莫敬民從重判決。
　　跟著聰明人打交道，明顯是要輕松得多，他便直接詢問道：“妳們莫家跟紅旗幫的關系究竟有多深？”
　　“妳真要對付紅旗幫？”莫福玟蹙著眉頭，打量著林晧然道。
　　雷州府衙先是對著手臂有蛇形紋身的人進行逮捕，然後對著紅旗幫眾又大力懸賞，這無不證明林晧然對付紅旗幫。
　　只是猜測是壹回事，證明卻又是另壹回事，莫福玟亦沒想到林晧然有這個野心，竟然真準備要將紅旗幫拔進行除掉。
　　“這事妳不用管！我只想問妳，如果我對紅旗幫動手的話，妳們莫家能不插手嗎？”林晧然望著她的眼睛，提出要求道。
　　“這事我做不了主！”莫福玟蹙著眉頭，緩緩地搖頭道。
　　林晧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認真地說道：“那妳就回去告訴妳爹他們，只要妳們莫家不插手紅旗幫的事，我就能保證莫敬民的安全，否則……”
　　說著，林晧然冷漠地望著她，做了壹個抹脖子的手勢。
　　“妳是在威脅我們？”莫福玟的臉上當即湧起怒色道。
　　林晧然攤開雙手，顯得無所謂地回答道：“妳可以這樣理解！”
　　在知曉紅旗幫跟莫朝有關系後，他就已經明白面臨著壹個艱難的選項。要麽就妥協放過紅旗幫，要麽就是跟更強大的莫朝為敵，而他選擇了後者。
　　而如今，莫敬民送上門來，他又豈能輕意放過？
　　在對付紅旗幫壹事上，他有著“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決定，哪怕安南莫朝亦不例外。
　　說完，林晧然走回了大堂。
　　在百姓期望與忐忑的目光中，他壹拍驚堂木，化身成為林雷公的光輝形象。以亂擊鳴冤鼓為由，讓衙門杖打莫敢民二十大板。
　　“妳敢！”
　　莫敬民的眼睛瞪起，難以置信地伸手指著林晧然。
　　班頭的精神面貌早已經是今非昔比，將這位所謂的世子直接撩翻在地，並將他的褲子拔下，舉起那根粗大的棍子使勁地往著莫敬民的屁股打去。
　　哈哈……
　　堂下的百姓看到這壹幕，特別是先前躲避莫敬民的快馬摔傷的百姓，顯得分外的解氣。
　　“妳們給我記著！我爹有朝壹日……肯定征服這裏，我要妳們……死無全屍！”莫敬民卻是咬著牙，大聲地叫囂道。
　　林晧然卻是臉色微寒，壹拍驚堂木道：“給本府再打十大板！”
　　最終，莫敬民的屁股被打得血肉含糊，而他亦熬不住昏了過去。他自然不可能會被放走，而是直接關到了府衙大牢之中。
　　只是這個舉動，無疑是惹怒了西邊的那頭老虎，正隔著東京灣虎視著雷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