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往事（二），匿名相會

在傍晚的時候，姬昌便壹個人出城去了。
他去尋找那個名叫姬發的庶子，老家臣告訴他，那些孩子是戰獵營的。
戰獵營內大部分是戰士的子嗣，他們也都是將來的戰士，這些孩子晚上的時候，必會坐在那山間的石口處吃東西，那裏是分發獵物的地方。
西岐人經常會上雪山深處捕獲超大的猛獸，非常危險，但捕獲成功之後，往往可以供應很多人的飲食。
然後把這些大獵物砍成塊，在那裏分發。
今天那孩子受了很重的傷，必會早早的去那裏療傷並領取食物，否則怕就要流血過多而死了。
姬昌到那裏的時候，果然看見了那孩子。
食物已經分發完了，那地方本來是應該有壹位老巫醫的。
但受傷流血在西岐從來不是什麽大事，這些老巫醫只是把草藥扔在石板上讓人自取，並沒有什麽人管。
那孩子在這裏自己搗了些草藥，敷在自己的傷口處，但動作很是笨拙，鮮血再次浸染了出來，他只能再敷上壹層。
高高凸起的草藥，讓他的身上看起來很滑稽。
姬昌也穿了壹件半舊不新的毛皮袍子，做工很粗，看不出什麽身份。
所以姬發看見他的時候，並沒有站起來施禮。
“受傷了嗎？”，姬昌走過去主動搭話。
“呃！！”，
姬發硬硬的應了壹聲，便不再回答了。
“妳叫什麽名字？”，姬昌問道。
“我叫做，“發”，是西伯侯的兒子。”，姬發沒擡頭的回答。
“哦，原來是王子。”，
姬昌微笑著說著：
“我今天看見妳與那些官兵打架了。
既然妳是西伯侯的兒子，碰到了難處，為什麽不去找妳的父親？而要自己動手呢？”
“我是庶子，沒見過父親。”，姬發硬硬的甩了壹句，便不再回答了。
“那妳可知妳今天做了什麽嗎？”，姬昌繼續問道。
“他們在抓的，是要送往朝歌的奴隸。
妳今天阻止了他們，便是違背王後的意願，違背神的意願，妳不怕嗎？”
“神有什麽可怕的？”，
姬發說完這句話後，擡起頭看了看面前的老頭，隨後再次低下頭：
“妳們那樣的敬神，神對妳們好了嗎？
我便不怕。
我沒有求過他們，他們也別來指揮我。
他們想抓我的朋友，想把我的朋友帶走給他們做肉食，憑什麽？那些是我的生死弟兄，誰碰他們我便與他拼命！！”
“可神是天道啊！！”
姬昌看著這個倔強的少年，聲音鑿鑿的說道：
“我們是人類，要服從神命，違背天道，是要受天懲的。”
“為什麽壹定要服從神？”，
姬發忽然瞪起了眼睛。
這個少年的眼睛非常明亮，在黑夜中猶如兩個小燈籠。
“他們要吃我們，我們還服從他，這是什麽混賬話？
如若我將來手中有兵馬，必要與那神皇拼壹拼。”
聽到神皇這個詞匯的時候，姬昌的心裏哆嗦了壹下，在這個時代，神皇就是壹切。
剛才這個孩子信口所說的這句話，足以要壹個諸侯王的命。
“這樣的話可不敢亂說~~”，姬昌認真的看著這少年的眼睛說的。
“如果是別人，我自不會亂說，但妳沒關系，妳不會害我！！”，
姬發說完之後，便咧開嘴燦爛的笑了壹下，依然是滿臉的少年青澀，
“叔伯，妳不是壞人，我從小便會看人的。
我跟妳說，我遲早要反了這世界。
看他們拿我們西岐人當什麽？
我們西岐人出生入死，久戰沙場，個個英烈，究竟哪裏不如那些神裔？
我那父王是個懦弱的人，我並不懦弱。
他們抓別人，我還管不著，若抓我的朋友，我便與他們拼命。
如若天道要懲罰我，我便反了這天道。
如若神皇要抓我，我便砍死那神皇！！”
“看來妳不太喜歡妳的父親呢！”
西伯侯姬昌微微的笑著，看著這個如牛犢子壹般青澀的兒子。
“沒見過的人有什麽喜不喜歡的？”，
壹提起父親，姬發明顯便不太高興，
“我從沒見過他，他也沒想過來見我！！
西岐像我這樣的庶子多了，這些年我在外吃苦，打獵打仗，忍饑受寒，早就習慣壹個人了。
壹個癡傻的人，還指望他能想起我嗎？哼~~”
“妳又沒見過他，怎知他是傻子呢？”，
西伯侯聽見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很有趣，別笑了起來。
“哼！！，西伯侯是個傻子，普天之下誰不知道！”，
姬發提起這話來還是很氣憤的，
“我們西岐人善戰，可這些年被朝歌掠去了多少人物，多少孩子都被送上戰馬了？
我這父王卻連問都不問壹句。
像他那樣懦弱癡傻的人，西岐指望他是不成的！”
“表面上看起來傻的人，並不見得是真的傻！”，
姬昌笑著的看著他這個有趣的兒子：
“就像是壹個人，表面上不關心某件事情，並不代表他是真的不關心。
孩子，妳可聽說過。大象無形；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啊~~”
姬發聽到姬昌如此說時，這才擡起頭來，
“叔伯，您見過我父親嗎？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這個……”，姬昌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竟然壹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思索了半天之後，便笑了壹笑，
“我只能說，他肯定不是壹個傻子！！”
“那妳是什麽人呢？”，姬發眨著眼睛，看著面前這個奇怪的老頭。
“我？”，
西伯侯楞了壹下，又思索了壹會兒，最後說道：
“我只不過是個迷路的人罷了，走了壹輩子的路，不知道該向哪裏走。”
“那您現在找到路了嗎？”，姬發繼續問道，
“我們人活於天地之間，壹定要知道自己去哪裏，迷了路便不好了。
如若您找不到，我便幫您去找吧！！”
“已經找到了！！”，
姬昌隨後便拍了拍姬發的小肩膀，
“見到妳的時候，便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