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蕖娘

　　“適才聽聞諸位評論南陽劉氏，小妹心中頗多感觸，所以忍不住唐突發聲，望諒。”
　　女子雖然身材高大，但是江烽壹看此女年齡不大，也就和楚齊、陳實相仿，卻是河北口音。
　　“無妨，本來就是閑談。”江烽擺擺手，目光裏有些好奇，“只是夜沈林深，小娘子壹人獨自在此，讓人驚訝。”
　　江烽的話讓女子微微色變，似乎心境也壹下子低落了不少，但很快女子又振作起來，“方才小妹聽得大兄評點南陽劉氏行徑，意猶未盡，嗯，尤其那句小勝靠智，大成靠德，小妹深以為然，南陽劉氏這般行徑委實讓人不齒。”
　　看得出來，此女雖然貌似成熟，但是待人接物卻顯稚嫩，估計也是少有和外人接觸，只是不知道怎麽會深更半夜來到野地中，讓人不解。
　　“呵呵，壹家之言，當不得真。”
　　江烽打了個哈哈，交淺言深，是為不智，所以他不敢妄言。
　　這女子也不只是何來路，但是江烽感覺得出來，此女只怕武技不俗，氣機感應之下，江烽竟然無法探知深淺，這也讓江烽不得不生出幾分警惕之心。
　　聽得江烽這般客套話壹說，女子有些不悅，鴉眉微蹙，“大兄何出此言？卑劣就是卑劣，難道說大兄是懼那劉氏不成？”
　　被女子問得有些尷尬，江烽也不知道這種楞頭青是怎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來的，明知道還要問出來。
　　現在申州可是劉氏地盤，自己在這裏大放厥詞，就遇上妳這麽個來歷不明的人，若是真被那劉氏耳目聽到，豈不是麻煩多多？
　　“小娘子言重了，不過現實就是如此，現在申州在劉氏控制下，我等不過是路過的尋常商旅，又何必在這言辭上斤斤計較，再是犀利的言辭也改變不了劉氏已經控制申州的事實，如果因此而招來不必要的事端，那就是真的在自尋煩惱了。”江烽淡然笑道。
　　被江烽的話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女郎恨恨的瞪了江烽壹眼，卻不在爭論，只是作了個揖，便徑直在篝火堆邊坐了下來，根本就沒有理旁邊虎視眈眈的楚齊和陳實。
　　對於此女的特立獨行，江烽無奈之余也只能接受，直覺告訴他，此女對自己並無敵意。
　　每個時空每個時代都有這種和社會格格不入的角色，找不準自己的定位，被別人視為另類，卻還內心不忿於別人怎麽會不理解接受自己的意見。
　　這種人在哪裏都不少見，但基本上都是屬於生活中的失敗者，或者就幹脆是被邊緣化的角色。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連楚齊和陳實兩個對人情世故尚未完全通透的少年也都意識到了這壹點，虞侯大人似乎對這個突兀闖進來的女子很優容，不但沒有責怪對方的無禮，甚至還有些隱隱的關心味道在裏邊。
　　實際上連江烽自己都覺察到了，或許是對方有些單純明凈的心境感染到了他，讓他下意識的就願意包容對方，在這個時空中，這其實是壹種很危險的心態。
　　想了壹想，江烽給楚陳二人壹個眼神示意，隔著篝火堆坐了下來，“還沒有請教小娘子貴姓？”
　　女子躊躇了壹下，拿起壹根枯枝在篝火堆裏撥弄了壹下，才勉強道：“妳就叫我蕖娘吧，芙蕖的蕖。”
　　這個時候江烽才仔細打量女子。
　　篝火光焰下，女子身上的衣物顯得有些陳舊，遮蓋在外面的鬥篷已經有不少破損之處，壹個包袱背負在背後，壹雙軟底布靴也是塵土滿布，這女孩子也應該是才長途跋涉了壹番的模樣。
　　只是這長途跋涉，卻奔著山麓邊上來了，目的何在？是尋人，找地，還是逃亡躲避？
　　從對方藏身於樹林中來看，後者居多。
　　而從對方剛才表現出來的態度，以及這裏所處的位置，江烽也能大略判斷，只怕這個女子和幾個月前自己在白河河畔的處境壹樣，是遭遇了南陽斥候的追緝。
　　見女子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興致，江烽壹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場面。
　　說實話她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形。
　　這個時代雖說沿襲了大唐以來的開放風氣，女人解放程度比起前世的魏晉南北朝和後世的兩宋都要強許多，但是這畢竟還是壹個男權社會，女性始終還是處於壹個弱勢地位，像這樣特立獨行且又不通曉人情世故的女子，他還真是第壹次遇上。
　　哪怕是許靜，雖然腦子單純了壹點，但畢竟是官宦人家出身，起碼的待人接物還是知道的，至於許寧，那本來是就是壹個九竅心，更無需多說。
　　鐵鍋裏的熱水滾沸起來，因為有馬，所以江烽還專門隨身攜帶壹口鐵鍋，這樣既有助於野外宿營燒水，熱水既適合飲用，而沖洗也有助於消除疲勞。
　　讓江烽有些好笑的是女孩最終還是期期艾艾的希望用壹些熱水，大概是要擦拭壹下，江烽也和大方的同意了。
　　篝火余燼未滅，無需江烽提醒，陳實和楚齊已經商量好了輪班值夜。
　　江烽也提醒了二人可能有的危險，事實上這壹夜他估計自己只怕也無法安睡。
　　那女子也意識到了壹些什麽，小心的在距離篝火余燼兩丈開外的壹處灌木叢邊上的陰暗處休息，看得出來這女人雖然不懂待人接物，但是對野外生活也還是有些經驗。
　　江烽從淺睡中醒來時已經是卯時三刻過了。
　　天邊剛泛起壹抹魚肚白，山間林邊仍然還顯得有些幽暗，但是異動已來。
　　寅時到卯時是陳實在負責值夜，他已經悄然的埋伏在了林邊壹株腰粗紅楠和香果樹之間，如同壹頭蟄伏的獵犬，靜待獵物的進入。
　　楚齊也已經不動聲色的轉移到了壹處草坡後，狹鋒斬馬刀早已出鞘，移到了背後，隨時可以爆發致命壹擊。
　　江烽也註意到了，那女子臉上似乎多了幾分不屑，儀態優雅的整理著自己的帷帽和鬥篷，腰際那柄造型古怪的短劍十分引人註目。
　　陳實和楚齊二人雖然沒有幹過斥候，但是壹進入江烽的親衛隊之後，江烽也就專門抽時間和自己的親衛們介紹過壹些斥候和護衛方面的情況。
　　這都是江烽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對於這些要對自己安全負責的親衛們，江烽自然不會藏私，而陳實和楚齊的悟性也是觸類旁通，很短時間內都能掌握壹些基本的技能和應對方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