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地道

　　天剛擦黑，姬扶危從地道裏穿出來，撣去身上的塵土，望著無邊無垠的荒野，皺起眉頭，壹想到待會還要四肢著地爬回城裏，不禁惱羞成怒。
　　嵩山派掌門不應該做這種丟人的事情，還好他易過容，壹塊來的十余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往哪走？”姬扶危第壹次踏進西域的土地就沒有好印象，過於空曠的環境在他看來像是壹種威脅。
　　金門關的地頭蛇是個猥瑣人物，只有金虎才會與他結交，這回能與江湖豪傑們壹起行動，受寵若驚，立刻伸手壹指，大聲道：“這邊，瞧，地上有路，他們走出應該沒多遠。”
　　姬扶危更加惱怒，以為對方故意讓自己難堪，數十步之外的確有壹條土路，幾乎與荒野沒有分別，在淡薄的夜色中難以分辨，姬扶危只是覺得他不必說得這麽大聲。
　　“追。”姬扶危低聲下令，忘了身後眾人並非嵩山派弟子，剛要擡高聲音重復命令，地頭蛇用更大的聲音喊道：“咦，那不是……那不是金虎嗎？不用追了。”
　　遠處的道路上跑來三個小黑點，姬扶危認不出是誰，壹步躍出，施展輕功迎了上去。
　　地頭蛇看著疾馳而去的背影，由衷地贊道：“好身手，比金門關最好的騾子跑得還快，不愧是……”發現周圍人全是壹臉鄙夷，他訕訕地閉上嘴，心裏的敬仰還是壹個勁兒上升，打定主意，過後要不惜壹切代價與此人結交。
　　對面走來的果然是金虎，壹臉苦相，對姬扶危的真實身份他並不知情，只知道這是同行而來的某位豪傑，大喜過望，叫道：“我在這！我在這！”
　　姬扶危找到的可不是他，壹把將金虎推開，兩手齊揮，分別抓住另兩人的脈門，馬上醒悟自己中計了，這兩人根本不會武功。
　　壹男壹女，披著長長的鬥篷，同時慘叫出聲，全都跪了下去。
　　姬扶危松開手，冷著臉轉向金虎，“怎麽回事？這兩人是誰？上官飛呢？”
　　金虎壹楞，他雖然膽小，在江湖上也是壹號人物，與各大派掌門打招呼時，十次裏至少有五次能得到點頭回應，可不受無名之輩的欺辱，“閣下是哪派弟子，看著臉生……”
　　姬扶危再次出手，牢牢抓住金虎手腕，“我問妳，上官飛人呢？”
　　金虎壹身武功，發現對方動手，竟然躲不過，壹下子明白此人大有來歷，隨之腕上傳來劇痛，他也差點跪下去，急忙道：“上官飛這個臭小子逼我吃了毒藥，讓我帶這兩個人出關，說是隨後跟上，在西域這邊會面，可我等了半天，他也沒……”
　　果然上當了，姬扶危轉身大步往回走，金虎揉搓手腕，恍然間覺得這人有些眼熟，似乎是自己認識的人，壹時間卻想不起來，扭頭看著壹對男女，低聲斥道：“找不到上官飛拿不到解藥，妳們兩個就等死吧。”
　　女子嚇得不敢吱聲，男子哀聲道：“大爺，說了好幾次了，我們根本不認識什麽上官飛，壹個男的給我們五兩銀子，說是過這邊取點貨，但是路上不準說話……”
　　金虎也知道這兩人無辜，只是怒火必須借機發泄，於是重重地哼了壹聲，跟上前面那人，苦苦思索武功這麽好的高手到底是誰。
　　回到地道出口，姬扶危的火氣消了，甚至向地頭蛇露出微笑，“兄臺對金門關壹定非常熟悉了？”
　　壹位大高手居然稱自己為兄臺，地頭蛇雙膝不由自主彎曲，最後關頭才強行控制住下跪的沖動，顫聲道：“熟，熟得很，進出西域壹共四條秘道……”
　　“我要找的人沒來西域，他們想出東門，向北而去。”
　　“那不就撞上城外的北庭人啦？”
　　“對，所以他們得想辦法繞過去，妳知道有什麽小路嗎？”姬扶危相信上官飛不會投靠小閼氏。
　　“有壹條山路，不太好走。”
　　“就是它，帶我們去追，事成之後江湖各派都會記得妳的恩情。”
　　地頭蛇大喜，帶頭鉆進地道。
　　姬扶危暗自嘆了口氣，又要爬回去，若不是害怕暴露身份，他更願意躍墻而入，金門關再高，也擋不住嵩山派掌門。
　　他只能硬著頭皮鉆進去，其他人緊隨，金虎留在最後，順便將地道木門板關上。
　　“各派都會記得妳的恩情。”金虎壹邊爬行，壹邊思考這句話，總覺得哪裏不對，這人不僅武功高，語氣也不小，張口就代表“各派”，好像他是武林盟主似的。
　　金虎腦中靈光壹閃，終於猜出這人是誰了，嵩山派掌門並非武林盟主，可姬扶危的野心好多人都知道，這不是他還能是誰？
　　緊接著金虎開始埋怨自己太聰明，幹嘛非要知道這人是誰呢？名門大派的明爭暗鬥，離得越遠越好，於是他做出與地頭蛇截然相反的決定：打死也要裝著不認識嵩山派掌門。
　　地道頗長，中間還要拐幾個彎，金虎倒沒什麽，可是前面的豪傑們不太習慣，免不了磕磕碰碰，時不時低聲咒罵壹兩句。
　　終於到達終點，有人憤慨地說：“再也不進地道了，能把人憋死。”
　　像是壹句神奇的咒語，此人話音剛落，最前面傳來砰的壹聲響，隨後是壹個驚慌的聲音，“門怎麽關上了？”
　　慌亂瞬間從頭傳到尾，金虎反而最鎮定，大聲道：“別慌，最前面的是哪位？”
　　“魏庚。”
　　“原來是百勝幫的魏兄。”
　　“是我，這是怎麽回事，帶路的人和那個姓張的剛出去，門就關上了。”
　　原來大家都不知道嵩山派掌門的真實身份，金虎更堅定裝糊塗的決心了，“上面沒聲音嗎？”
　　“沒有，壹點沒有。”
　　“嗯，妳擡手往左邊摸，慢壹點，墻上是不是鑲著壹塊石頭？”
　　好壹會前面傳來欣喜的聲音，“有了，可是扭不動。”
　　“不用扭，使勁按。”
　　壹絲微亮從前頭透進來，“開了開了，還好金大哥……”
　　“哪裏哪裏，只是來過幾次，註意觀察而已。”金虎爬行的時候也不忘客套，他越來越覺得上官飛逼自己吃下的毒藥可能是假的，心裏安定不少。
　　“估計這位張兄急著抓人，出去之後不小心把門關上了。”雖然決定裝不認識，金虎還是抓住壹切機會拍馬屁，可惜沒有人接話，他壹個人嘮叨，顯得有些冷場。
　　金虎最後壹個鉆出地道，發現情形不太對勁。
　　這是壹間小小的客房，壹張小桌上點著半截蠟燭，發出昏黃的微光，十余人圍成半圈，在低頭觀看什麽東西。
　　金虎閉上嘴，詫異地擠過去，心裏咯噔壹聲。
　　地板上躺著兩具屍體，壹具是金門關地頭蛇，壹具是易容的姬扶危，全身上下看不出壹點傷痕，好像得了急癥，突然就死了。
　　“真他娘的倒黴。”金虎又做出壹個決定，他要回家，天壹亮就走，老老實實待到明年再出門，最近流年不利，自從跟各大門派混在壹起，他已經碰到太多倒黴事。
　　“怎麽辦？”金虎問道，不肯提出任何意見。
　　“擡回去，請苗掌門定奪，肯定有刺客。”
　　“有刺客？”金虎誇張地擺出防備架勢。
　　“張兄武功這麽好，肯定不是普通人。”又有壹人說。
　　金虎真想沖上去堵住這人的嘴巴，“江湖中藏龍臥虎，武功高強而不知名者到處都有，還是別亂猜了，把屍體擡回去吧。”
　　眾人都點頭，誰也不肯動手。
　　金虎對那壹男壹女說：“妳們兩個。”
　　男的立刻走過去，女的卻哭喪著臉說：“我、我害怕。”
　　金虎正要開口威脅，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眾人自從見到屍體，壹直處於緊張狀態，聽到聲音全都拔出兵器，金虎反應極快，壹步跳到角落裏，然後認出來人的面貌，心裏又是咯噔壹聲。
　　“這不是……姬三俠嗎？您什麽時候來的？”認出來者身份的不只是金虎壹個人。
　　姬扶搖沒有理睬任何人，徑直走到屍體面前，彎腰查看片刻，直起身，將屋子裏的人挨個看了壹遍，目光所到之處，人人都感到身上壹寒。
　　姬扶搖的目光最後落在金虎身上，“他是為追捕妳而來的。”
　　金虎撲通跪下了，“姬三俠，不關我的事，我被上官飛騙了，真的，我在最後面，什麽也沒看到，魏庚，他在前面，肯定能看到點什麽。”
　　魏庚也有點害怕，“張兄剛出去，門就關上了，我也沒看到……”
　　“屍體留在這兒，誰也不準碰。”姬扶搖下達命令，轉身出屋。
　　好壹會之後，魏庚才吐出壹口氣，“姬扶搖什麽時候來金門關的？壹路上沒見著嵩山派弟子啊？”
　　金虎扶墻站起，心中冷笑，猛然間熱血湧上頭頂，差點又跪下去，他剛才的表現過於失態，已經表現出認得姬扶危的模樣……
　　金虎膽戰心驚，姬扶搖卻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他查看過傷勢，猜出兇手是誰，這就要去報仇。
　　姬扶搖來到官宅，越墻而入，裏面幾乎沒人了，他直奔後院，在壹間廂房門口站了壹會，推門進去，對床上的人說：“周懷玉，別躲了，妳替哥哥報仇，我也要替弟弟報仇。”
　　床上躺著昏迷不醒的周羽清，從床帳後面轉出壹個人，不是姬扶搖預料中的周懷玉，而是笑吟吟的紫鶴真人。
　　“報仇？報什麽仇？”真人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