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完顏緒擡著他的手逼他將杯子擡高，與他碰了壹下後道：“多想無異，今朝有酒今朝醉，妳且陪朕痛飲壹回。明日起朕與妳都要準備遷都的事，再往後……呵呵，再往後朕在妳心目中又會變成什麼禽獸面目，也實在殊難預料，過了今晚，怕是再不能有今日的情懷了。素素，我的素素……妳……妳……唉……”話未完，不由長嘆壹聲，將杯中酒壹飲而盡。

　　素衣看他面上竟隱隱透出淒涼之色，更是狐疑，也將酒飲盡了，冷冷道：“妳竟變成那個受盡委屈的人。我看妳是還沒喝就醉了。”說完將他壹推，自己自去尋了壹本書來看，只是心亂如麻，如何能看的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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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金遼國來說，這遷都實是壹件自建國以來最大的事了，便是以往去侵犯大齊乃至大敗之類天大的事情，和這遷都壹比，竟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壹時間，舉國沸騰，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雖然金遼土地貧瘠，但故土難離，百姓們自然不願背井離鄉，好在完顏緒素來治國有方，還不至於民怨四起到揭桿謀反的地步。

　　轉眼間，遷都之日已經到了，只見金遼皇宮的演武場上，旗幟鮮明，幾萬禦林軍穿戴整齊，分成十個大隊，威風凜凜的站在那裏。完顏緒壹身戎裝打扮，從皇宮中緩緩行出，場上登時起了壹陣歡呼。

　　他壹路行來，將這凝聚了列祖列宗幾代人心血的宮墻又看了壹遍，收起留戀之情，此刻胸中滿是萬丈雄心。收回目光，再不猶豫，翻身上馬，隨身的太監立刻大聲呼道：“起駕。”聲音悠長，久久回蕩在皇宮的上空。

　　越往南下，天氣便更顯和暖起來，路邊隨處可見開的熱熱鬧鬧的不知名的野花。完顏緒此時已不騎馬，坐在素衣的車上，逼著他和自己東拉西扯。生怕到了故國，他看見這些昔日景物，更添傷感。

　　素衣哪能體會他這番溫柔心思，心中煩悶之極。幾次趕他又不走，索性不再搭話，只閉目養神，漸漸的，完顏緒也就不做聲了。

　　天色已至黃昏，卻正好到了壹座行宮。這原是齊帝遊玩時臨幸之處，故建造的十分華麗，占地極廣。於是就在此駐紮下來。完顏緒勉強陪著太後嬪妃們吃過了晚膳，便急急趕往素衣那裏。進門就看到桌上壹口未動的飯菜，他心中咯！壹下，情知有些不對，擡眼望去，素衣果然呆呆坐在窗前，手上擎著壹杯酒，看著窗外出神。

　　他正要上前，忽聞素衣幽幽嘆了壹聲，曼吟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話音未落，兩行清淚已順著面頰蜿蜒而下。

　　完顏緒心中莫名的就是壹痛，素衣是個極剛強的人，記憶中從未見過他落淚，只是他雖心痛，卻不知該如何勸慰，總不能說：素素，看妳如此傷心，朕不要這大齊國也就是了。

　　素衣擡起頭來，見他站在自己身後出神，也不驚訝，只回過頭去繼續望著窗外，完顏緒以為他不想搭理自己，正要悄聲離去，卻聽他忽然道：“這座行宮，當年我奉命前往邊關的時候曾經到過。只是軍情緊急，我行色匆匆，未及多看壹眼，只說待到得勝歸來，再路經此地時，要好好觀賞遊歷壹番。誰想到風雲變幻，我那壹去，竟再也沒回來過，如今回來了，卻又是以這樣壹個身份，更兼國破家亡，山河易主，唉，早已物是人非了。”

　　完顏緒心中此時百味雜陳，只得勉強道：“時間晚了，早些安歇吧，若是只有強迫妳行床第之歡才能忘卻這些煩惱，那朕就不客氣了，反正忍了這許多天，也實在難受。”

　　素衣滿腔的愁思悲痛全被這壹句話氣到爪哇國去了，只是除了狠狠的剜他壹眼，重重的哼壹聲外，卻也沒有別的辦法。那完顏緒見他惱羞成怒，竟另有壹番別樣風情，黯然心情也壹掃而光，嘻嘻笑著把素衣強拖到床上，柔聲道：“睡吧，明晨還要早起上路呢。”

　　壹行人日出而行，日落而息，足足走了三個月，終於抵達大齊舊都都延。完顏緒制止隨行的眾侍衛，只讓梓儂四人陪行，他騎馬，素衣仍坐在車中，輕裝簡從的進了城。大街上人來人往，卻無人知道這便是他們今後的主宰──新君完顏緒。

　　素衣在車中向外望去，只見遍地都是金遼的旗幟，城墻上的士兵都身著鮮明的金遼戰服，威風凜凜的挺在那裏，不由壹陣錐心刺骨之痛。所幸街道繁華如舊，卻都是大齊舊俗，方感到稍許安慰。

　　完顏緒卻又湊上車來，邀功似的道：“素素，妳看朕並未騷擾百姓，逼著他們隨我金遼服飾風俗。這滿城的繁華，卻還都是舊貌，妳是否覺得親切壹些？還有，妳看大家歡笑如常，亡國之痛可比妳輕了不知多少倍呢。不是朕自誇，那齊帝在位的時候，百姓何嘗像現在這樣安樂太平過。所謂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可見只要能給天下百姓們壹個太平盛世，那龍座上坐的是誰並不重要，妳大可不必這樣恨朕吧。”

　　素衣不理他，仍然凝神看著窗外，完顏緒毫不氣餒，嘻嘻笑了壹陣，正要厚著臉皮再為自己歌功頌德壹番，素衣卻忽然回過頭來，認真的看著他，完顏緒竟從未看過他這種眼神，正自心中惴惴，不知素衣又要拿什麼詞語形容他這有些卑鄙的自吹行為，卻見他微微的壹笑，輕輕道了壹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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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叫做否極泰來，什麼叫做精誠所致，金石為開，什麼叫做功夫不負有心人，完顏緒在壹瞬間將諸如此類的所有詞語統統的理解透徹了。他心花怒放，直覺自己應該喜笑顏開外加擠出兩滴眼淚來表達壹下感動之情。但他卻只是呆呆的看著素衣，什麼也沒有做，什麼都做不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素衣心裏正在驚訝這人是不是癡呆了的時候，才看到完顏緒有些顫抖的伸出手臂，作了幾次動作，最終壹把摟住自己，那力氣大的險些沒掐死素衣。也把他嚇了壹跳，正要推開死命粘在身上的男人，卻聽完顏緒在他耳邊低沈的壹字壹字道：“素素，朕今生若能得妳，從今而後，再無別求。”

　　素衣壹怔，所有的動作驟然停頓，這句話說在此時，竟感覺不到半分羞辱，只覺其中真情流轉，他在心底嘆了口氣，暗道：此人雖然是我平生第壹大敵，卻也是我壹生的知己。可知世上諸事，確逃不過“造化弄人”這四個字。

　　幾個人來到皇宮，梓儂前去宮內傳旨，稍時只見守宮的壹眾官員壹溜小跑的出來，未到近前便跪了壹地，當先壹人惶恐道：“啟稟大王，聞得大王是於明日到達，下官未及遠迎，實在罪該萬死，還請皇上降罪。”

　　完顏緒和藹笑道：“都平身吧，朕心急，提前到了，妳們守著這裏也辛苦，就沒再讓人報。這都延妳們看的很好，朕方才便裝而來，見街道繁華，未受丁點戰火之苦，可見是妳們的功勞了。日後朕必有重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