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五章 刷卡器

　　“是妳？”
　　“不是我！”
　　當秦舞陽和我相遇時，我們之間產生了這句經典的對答。
　　本來要是他沒看見我的話我還想先回避壹下，等這哥們冷靜幾天，或者我換身衣服改個發型用別的身份來見他。
　　可是現在壹切都晚了，秦舞陽壹見我就像壹個撅了幾十年的老光棍看見壹個妙曼的裸體女郎壹樣從講臺上沖了下來，十根指頭張得開開的探在胸前向我撲來，狂喝道：“我掐死妳！”
　　從我接待客戶以來，人們還沒見過這麽熱情洋溢的打招呼方法，在座的眾人都笑瞇瞇地看著他，紛紛議論：“這可能是秦朝的禮節。”……
　　只有我明白，我們之間的恩怨可不是壹句兩句能說清，他要真的願意順順利利把我掐死都算厚道的。
　　我壹溜煙轉到方鎮江身後，探頭探腦道：“妳聽我說……”
　　這時秦舞陽已經抓到近前，方鎮江馬上就意識到不對勁了，他伸手化開秦舞陽的攻勢，摟著他的腰把他扳倒在地，失笑道：“妳這人怎麽回事，小強跟妳有仇啊？”
　　秀秀道：“他倆就不可能見過嘛——”說著給秦舞陽介紹道，“這是咱們蕭校長。”
　　秦舞陽不聽這句話還罷了，壹聽到“蕭校長”三個字更加氣急敗壞，眼裏冒火道：“對，就是他，我聽見過有人這麽叫他。”
　　方鎮江壹邊阻止著繼續撲上來的秦舞陽壹邊道：“餵餵，有話好好說，妳們怎麽認識的？”
　　方鎮江不愧是學拳到過少林寺功夫練在了八年上，把秦舞陽拽得團團轉，秦舞陽眼見報仇無望，索性站在當地指著我怒道：“就是他用鞋底子抽我！”
　　眾人啞然，李世民笑道：“怎麽可能嘛，小強難道還能跑到2000多年以前去見妳？”
　　秦舞陽橫他壹眼道：“妳是何人？”
　　朱元璋抱著同行之間應該相互捧臭腳的想法隆重介紹道：“這位是大唐的皇帝，比妳當時要刺的秦王級別還要高。”
　　秦舞陽往地上啐了壹口道：“他媽這些人沒壹個好東西！”
　　趙匡胤狠狠拍了拍桌子……
　　秦舞陽再次指住我喝道：“妳們問他自己有沒有這回事！姓蕭的妳敢不敢承認？”
　　我翻著白眼道：“這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兒，幹嗎不敢承認。”反正挨抽的又不是我，再說壹味否認也於事無補，有矛盾就要解決嘛。
　　人們見我居然應了下來，不禁壹陣納罕，方鎮江詫異道：“這麽說妳去過秦朝？”
　　我遲疑地點點頭，會場裏忽然站起壹人道：“小強，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看妳也不用再隱瞞了。”正是吳三桂，原來他跑到這開客戶會來了，我可以穿回去的事情他和花木蘭是知道的。
　　吳三桂這話壹說完，整個會場忽然壹片肅靜，繼而頓時大嘩起來：“小強還可以回去？”“他回去那我們回不回去，這不是亂套了嗎？”
　　忽然有壹人站起帶著顫音問我：“這樣的話，我是不是也能回去看哥哥們了？”正是花榮，他身邊的關羽關二爺也發呆道：“回去……那我豈不是能見到大哥和三弟了？”
　　這兩個人這麽壹討論，立刻帶起周圍壹片人的遐想，亂哄哄地響議論起來。
　　秦舞陽抓狂地揮舞著手臂道：“別吵別吵，先解決我的問題。”
　　眾人怒道：“妳有毛問題！”
　　秦舞陽隔著方鎮江用手點指我道：“他……”
　　方鎮江不屑道：“他什麽他，不就是用鞋底打了妳兩下嗎？我們這比妳苦大仇深的多了，前段時間項羽和劉邦、我們梁山好漢和八大天王都能壹塊處，妳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成吉思汗道：“要較真的話我們這四個人（說著指指李世民和另兩個皇帝）互相也算是仇人，可我們還不是和和氣氣的，男兒的胸懷就應該像草原壹樣廣闊。”
　　顏真卿微笑道：“刺秦的秦舞陽是吧？很遺憾地告訴妳，妳的形象壹直是當反面人物出現的，原來的書上都說妳壹上鹹陽殿就畏縮不前了，可要照妳說的妳真的參加了刺殺秦始皇的戰鬥的話，倒是小強成全了妳。”
　　秦舞陽沈著臉道：“那總之我是因他而死。”
　　毛遂過來摟著秦舞陽的肩膀道：“兄弟妳這麽說就不對了，當時就算小強不在場還有那麽多衛兵呢，還有——不是哥哥我說妳們，威脅君主嚇唬嚇唬也就行了，沒想到妳們真殺，妳們這屬於沒有職業操守。”
　　李世民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說到底這都算是上輩子的事了，誰也不許再沒完沒了。”
　　秦舞陽帶著哭音叫道：“妳們說完就完了？”
　　這幫人為了快點把這篇揭過去好問我回去的事，有點自說自話壹廂情願，渾沒顧及到秦舞陽那顆需要安撫的心，十來個小時以前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我用牛皮鞋不要錢壹樣的狠抽，再明白過來這臉已經丟到2000年以後了。
　　我同情地看著他說：“兄弟，我對妳個人沒有任何意見，之所以阻止妳壹是因為秦始皇是我朋友，二是他不能死，這麽說吧，他要不死，不管怎麽說妳還混個千古留名，在我這還能消閑壹年；他要是死了，妳我，包括在場的諸位都得玩完。”
　　李世民關切道：“小強給咱們好好說說到底怎麽回事。”緊跟在他身後的幾個皇帝也都把腦袋探了過來，理論上說，上輩子過得越好自然就越希望回去，而有資格到我這裏的，基本都是聲名顯赫的傑出人士，所以他們壹聽還有回去的希望，無不關心。
　　我走上講臺，清清嗓子道：“是這樣，大家現在壹定都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仙了吧？那麽，在神仙之上，還有壹種制約力量叫做天道……”
　　我想這對我的客戶們來說算不上什麽特別重大的秘密，他們在回去以前還是要喝孟婆湯，這就相當於壹個醫生跟患者談論手術，病情的真實情況介於可說可不說之間，反正患者最後是要打麻藥的……
　　我特別著重說了關於歷史軌跡不能更改的事，這應該是壹個不太好的消息，誰願意總重復過去的老路啊，而且壹重復就是壹輩子，連自己什麽時候得意什麽時候失意什麽時候嗝屁著涼都知道，這對這群創造力和控制欲旺盛的人來說絕對是不可忍受的。
　　果然，我說完以後人們面面相覷沈默了好壹會，吳道子小心地問：“這麽說的話，我們回去以後妳要是不去找我們，我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著？”
　　我撓撓頭，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這都已經超越了哲學快上升到倫理問題了，其實人的感情只不過是記憶而已，假如沒有記憶，並不能因為簡單的血緣關系而深度認同另壹個人，或者突然壹個陌生人說他是妳最好的朋友，這都是沒意義的。吳道子的意思就是：壹個人如果不能擁有統壹的回憶，那就跟幾個人壹樣，是互不相幹的。
　　還沒等我想出答案，花榮已經不管三七二十壹道：“那我以後死了是不是又能和哥哥們在壹起了？”
　　我又氣又笑：“妳就甭指望了，天道總有恢復正常的時候，就算不是，妳總比我活得時間要長吧。”
　　花榮還不死心：“妳不是能任意來回嗎？下次妳走的時候把我也帶上。”方鎮江道：“還有我。”
　　我使勁擺手道：“不行不行，我要回去的話那邊的花榮和武松都還沒死呢，妳倆去了怎麽算？”
　　這個致命的假設壹下就把花榮和方鎮江給打擊蔫了，兩人頹然坐下，低頭不語。
　　朱元璋眼睛壹轉道：“小強，那等我們走了以後妳就再帶上藥去找找我們唄。”他身邊的趙匡胤也使勁點頭。
　　我笑道：“妳們要是不改變歷史進程我找妳們幹什麽？”
　　朱元璋想了想道：“這樣吧，妳找完我們以後我們照樣不改變什麽不就行了麽？我是實在不想喝完那碗孟婆湯以後再把自己是誰忘了，妳等我當了皇帝以後再去找我，我吃了藥就算只能按部就班地活著，可至少知道自己是誰，是怎麽過來的，還能當個十年二十年安穩皇帝，妳們說是不是——”
　　趙匡胤和李世民忙表示贊同，其他人也有不少轟然叫好的，這些人來我這不是被迫無奈，都是自己選的，他們之所以這麽做無非是留戀前生，現在得知能回去，居然有壹多半人叫嚷著讓我去找他們，這樣也就等於過了兩世不同尋常的人生，只不過後壹世少壹些懸念多壹些清醒——用壹句概括，他們寧願生活無聊壹點也不願意失去壹段記憶迷失了自己。
　　扁鵲和華佗對視了壹眼，忽然壹起站起來說：“小強，請妳務必在我們倆走以後去找我們壹趟，我們研究的抗癌藥已經有了門道，但是時間明顯不夠了，假如妳能在我們回去以後幫我們恢復記憶就壹定能成功，到時候妳可是無數人的救星。”
　　我滿眼小星星道：“這個要求看來我無法拒絕，諾貝爾醫學獎在沖二位招手了。”
　　華佗只是淡淡壹笑，扁鵲道：“沒出息，老惦記著外國人的那點獎幹什麽，妳不會設個華佗獎扁鵲獎甚至是小強獎超過他？”
　　這壹句話如同當頭棒喝，我茅塞頓開道：“對，以後咱們設立壹個育才獎，讓所有老外都來搶。”
　　李世民呵呵壹笑接口道：“然後心甘情願地搶不著——”
　　瞧瞧，這就是帝王胸懷。
　　其實我對諾貝爾壹直以來是心存敬意的，因為他堅決不設數學獎……
　　這會會場上又有人七嘴八舌地給自己找理由讓我去看他們，我連連揮手道：“這個問題咱們今天就到此為止，以後具體情況具體對待。”我來到秦舞陽面前說，“這下妳明白了吧？”
　　秦舞陽嘆息道：“哎，明白不明白的有什麽用，只能認了，就算我想殺妳他們也得讓啊。”他忽然看了看我腳上穿的旅遊鞋說，“那會妳為什麽不用它抽我呢，這個看上去不太疼。”
　　……
　　我回家以後看見何天竇屋裏的燈亮著，我壹頭撞進去粗聲大氣地喊道：“妳們兩個老不死跑哪去了，老子有事問妳們。”
　　劉老六嘿嘿笑道：“看看，我就說這小子不會領情吧。”
　　我愕然：“領什麽情？”
　　何天竇道：“妳先說妳有什麽問題。”
　　我氣咻咻道：“我問妳，李斯上輩子怎麽是現代人？”
　　何天竇笑道：“這有什麽奇怪，這是壹直都存在的現象，妳以為秦朝人死了以後只能再投生到漢朝啊？六道輪回聽過沒，既然是輪回，現代人死了當然就有可能投到秦朝，不過投胎到前代的事情在以前不怎麽常見，人界軸倒了以後多壹些罷了。”
　　我恍然道：“難怪花榮方鎮江他們上輩子還在宋朝這輩子就壹下到了20世紀，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我又轉頭面向劉老六，“該妳了，說吧，秦舞陽成了我客戶我沒什麽意見，為什麽他居然是那個被我抽暈的秦舞陽？”
　　劉老六無辜道：“這也沒什麽呀，妳以為歷史上有幾個秦朝？既然妳穿回去把人家抽暈了當然就得允許人家記得妳，人界軸倒了只是讓時代平行而已，又不能多出壹截來。”
　　我整理著思路道：“也就是說秦舞陽被我抽暈以後不管史官按不按事實寫那是他們那壹截裏的事，但是已經傳不到後世了？”
　　劉老六打個響指：“妳終於了了。”
　　我攤手道：“等等，那我又糊塗了，既然這樣，我為什麽還要巴巴地跑來跑去阻止他們改變歷史呢，反正各過各的，就算項羽把劉邦打敗坐了江山，我們還是我們，在下壹截人界軸裏劉邦的子孫還是漢朝的皇帝，對任何人都沒有妨礙呀！”
　　何天竇道：“沒錯，就是這樣呀。”
　　劉老六看我馬上要崩潰的樣子，笑道：“這個我不是早就和妳說過了嗎，之所以要順應歷史，是因為天道的監視，雖然任何朝代的巨變都不會影響到整個人界軸，但在天道的默認思維裏不是這樣的，它只認它那壹套，打個比方說它就像壹臺刷卡器而我們是壹張磁卡，磁條上有斷頭的話它就會認為這張磁卡已經壞了，它吐卡，我們就會被抹殺。”
　　我只覺靈臺壹片空明：“我所做的這壹切，只不過是小規模地修理斷點，目的是騙過天道？”
　　劉老六和何天竇壹起鼓掌：“誒，大徹大悟！”
　　我跺腳道：“那妳們不早說明白，搞得老子還以為自己多偉大似的。”我隨即捅著劉老六的腰說，“妳剛才說什麽，我領妳們什麽情？”
　　何天竇自信滿滿地拿出壹張紙，跟我說：“剛才妳也明白了，咱們要幹的不過是利用天道的BUG蒙混過關，等咱們這張磁卡被它放行也就萬事大吉了，要想讓它放行，咱們的磁條就得順順當當地下來……”
　　“少廢話，說點子上的事！”
　　何天竇壹拍手：“接下來絕對是真正點子上的事兒——我和老六不眠不休幾天幾夜，終於研究明白壹個關鍵，歷史其實就是由每個朝代的那麽幾個點構成的，妳只要抓住這幾個點，其它瑣事大可不用管它，我們這幾天就是把這些關鍵的點都找出來了。”
　　我哈哈笑道：“兩個老光棍不睡覺研究點，能高潮嗎？”
　　劉老六和何天竇：“……”
　　我見兩人頗為嚴肅，忙也正色道：“妳們把這些點找出來又能怎麽樣？”
　　何天竇牛B烘烘地揚了揚手裏的紙：“我們管這張紙叫點子表，在這張表上，秦始皇只有三個點，項羽只有兩個點。”
　　“……什麽意思？”
　　劉老六得意道：“這就是說，秦始皇壹生只要做三件事就可以蒙混過關了，而項羽只有兩件，他們把這兩三件事做完，其它時間是不是就可以很輕松了呢？”
　　只是壹瞬間，我豁然開朗，驚喜道：“照這麽說，他們只要完成這表上的幾件代表性任務，就可以不再顧忌什麽歷史影響，能舒舒服服重新做自己了？”
　　兩個老神棍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