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阿加莎的情報

鄧肯知道山羊頭沒必要騙自己——或者說，即便它要騙自己，也沒必要用這麽拙劣的演技。

那沒頭沒尾的壹句話，是這位“大副”從亞空間帶出來的唯壹記憶——它看上去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這句話的前因後果。

鄧肯雙手扶著桌面，在航海桌後的靠背椅上重新坐了下來，他很認真地看著山羊頭的眼睛，仿佛要從那雙黑曜石雕琢的雙眼中看出更多的秘密：“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壹些對妳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妳曾拼命想記住他們，而在那個時候，妳就知道自己遲早會遺忘許多東西，所以‘記住他們’便成了壹個強烈的念頭……這個念頭是如此強烈，但仍然沒能阻擋事情的發生——到現在，伱已經只記得這句話了。”

“可能……是這樣吧，”山羊頭的語氣中帶著壹絲不確定，“但我並不覺得遺憾，只是有時候會有些困惑……”

它嘟嘟囔囔地說著，突然間停了下來，擡起頭看著鄧肯：“船長，到底發生什麽了？到底是什麽事情，還會跟我有關系？”

鄧肯坐在靠背椅上，在回憶中曲起手指，輕輕敲擊著身前的桌子，靈體烈焰化作水波般的漣漪，隨著他的敲擊慢慢蕩漾開。

“……無名者之夢的影響力擴大，在昨夜彌漫進了現實世界，而我觸碰到了從那個夢境延伸到現實世界的壹段‘根須’，如果猜測沒錯的話……我接觸到的就是精靈原始信仰中的世界根基之壹，席蘭蒂斯。”

山羊頭的脖子下面瞬間傳來嘎巴壹聲，整個腦袋靜止在臺座上。

鄧肯看了它壹眼，淡淡開口：“妳嘎巴早了。”

“啊……啊？”

“在觸碰到席蘭蒂斯之後，我進入了壹個既非夢境也非現實的維度，另壹艘失鄉號航行在那個維度中，而在那艘‘失鄉號’上，也有個妳。”

山羊頭的脖子頓時再次嘎巴壹聲。

鄧肯沒有在意這邪門“大副”發出來的邪門動靜，他平靜地講述著自己昨天夜晚的經歷，尤其是那艘氣氛詭異的幽靈船上“失鄉者之門”發生的變化，以及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山羊頭”表現出來的古怪反應。

而在講述過程中，他又隨時觀察著對面那個山羊頭的神色舉止。

對方的反應並不可疑——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哪怕是壹張硬邦邦的木頭臉，那副驚愕的模樣也明顯到壹眼就能看出來。

“看樣子妳很驚訝，”鄧肯終於講完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對桌上的大副點了點頭，“現在妳知道為什麽我會如此嚴肅了吧？”

“我……是的，現在我完全理解您的反應了，”山羊頭遲疑著開口，“但我不知道……我也不記得……”

“我應該跟妳提起過，在亞空間裏，我也見到過壹艘失鄉號，那艘船很殘破，就像失鄉號在歷經更加漫長歲月的衰敗腐朽之後映照出的影子，但那艘船的古怪之處僅僅是它本身，那船上並沒有妳，”鄧肯慢慢說道，“而現在，我又見到了第三艘失鄉號，它航行在黑暗與霧中，上面有另壹個妳——未來呢？會有第四艘，第五艘嗎？說到底，這艘船現在到底是個什麽狀態，妳就沒有壹點頭緒？”

山羊頭遲疑著，它這次沈默了很長時間，似乎在努力尋找壹種“安全”的方式來應對這個話題，過了不知多久，它才終於開口：“我不知道您還會不會遇上第四艘、第五艘失鄉號，我也不知道這艘船到底會分裂、呈現出多少古怪的‘狀態’，但有壹件事或許有助於您的思考……這艘船，並不是壹直是這副模樣的。”

“不是壹直這副模樣？”鄧肯皺了皺眉，“我猜……妳指的應該不是失鄉號墜入亞空間導致的‘變化’？”

“不，比那變化更加巨大，更加徹底，”山羊頭慢慢搖了搖頭，“在我混亂破碎的記憶中，它曾經呈現出很多面貌——巨大的鐵塊，漲縮蠕動的血肉，黑暗冰冷的巖石，抽象可怖的陰影，在亞空間的最深處，它隨時會是另壹幅樣子，這種狀態持續了……”

山羊頭突然停了下來。

鄧肯聽到壹種低沈的吱嘎聲和令人不安的沈悶回響從船艙深處傳來，腳下的地板也在發出輕微的震顫，而壹種緊張不安的“感覺”則漸漸彌漫在整艘船上，就仿佛……這整艘船都在顫抖，在失去穩定。

“就說到這裏吧，我可以想象妳描述的那種狀態。”鄧肯輕聲說道。

山羊頭謹慎地點了點頭。

彌漫在整艘船上的緊張與顫抖漸漸停止了，這艘船在現實維度中再次恢復了穩定。

鄧肯則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這艘船剛才似乎就要因為山羊頭的“描述”而“坍塌”成別的樣子，但在自己這個“船長”的註視下，它最終回到了穩定的收容狀態。

那麽，剛才這短短幾秒鐘內失鄉號所發生的變化，是否是在向他揭示出這艘船的某種“本質”？或者……更多東西？

靜靜思考了壹段時間之後，鄧肯搖了搖頭，目光重新落在山羊頭身上：“關於那艘船上的‘另壹個妳’，妳有什麽看法？”

“抱歉，船長，我不知道。”

山羊頭沮喪地嘟囔著，就這麽壹會時間裏，它說的最多的似乎就是這幾個字，除此之外便是“我不記得”。

鄧肯對這回答倒是並不意外，而是緊接著又問了另壹個問題：“妳會做夢嗎？”

“做夢？”山羊頭瞬間楞住了，但很快它便搖了搖頭，這次回答的格外順暢，“我不做夢——您忠誠的大副永遠警醒，畢竟這艘船還得靠我時刻盯著呢……”

鄧肯倒是沒有在意對方後半截的自誇，在聽到山羊頭的答復之後，他只是若有所思地輕聲嘀咕了壹句：“不會做夢嗎……”

山羊頭有點不安地開口：“船長……”

鄧肯看了它壹眼：“說。”

山羊頭顯得有些扭捏，遲疑了半天才開口：“您剛才提到，在那艘氣氛詭異的失鄉號上，船長室的大門上寫著‘願祂在夢境中徘徊’，而且那個船長室裏的‘我’還跟您提到了席蘭蒂斯這個名字，您是不是在懷疑……”

“是。”鄧肯不等對方說完，便平靜地點了點頭。

山羊頭壹下子不知道後面該怎麽接了。

“但我也只能這麽懷疑，除非有壹天妳突然找回了妳的記憶，然後親口告訴我，妳有壹個名字——而那個名字，叫做‘薩斯洛卡’。”

船長室中壹時間陷入了安靜。

過了不知多久，山羊頭才嘀嘀咕咕著打破沈默：“精靈的古老傳說多半怪誕矛盾，其實也當不得真……”

“但越是怪誕矛盾的古老傳說，當它們突然和現實世界中的某些線索產生聯系的時候，就越是值得深究下去，”鄧肯平靜且認真地說道，“說到底，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不是嗎？”

“雖然這麽說，但這……也過於離奇，”山羊頭嘟噥著，“我可不想跟這種級別的古老傳說扯上關系，而且說真的，您看我現在這副模樣，就是船上的壹件雕塑而已……”

鄧肯對此不置可否，他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便從航海桌旁起身，慢慢來到窗前，看著窗外沐浴在陽光與薄霧中的船舷，以及遠處起伏的海面。

壹陣輕輕的、敲擊玻璃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鄧肯立刻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阿加莎虛幻的身影悄然浮現在窗戶上，並擡手指了指某個方向。

鄧肯微微皺了皺眉，緊接著回頭看了壹眼仍然在航海桌邊緣嘟嘟囔囔的山羊頭。

略作沈吟之後，他邁步走了過去：“先別想這麽多了，無論如何，現在妳的第壹職責是失鄉號的大副——幫我照看好這艘船，其他事情，交給我去處理。”

山羊頭頓時激靈壹下子驚醒，緊接著便有些意外地看著正低頭看向自己的船長，楞了壹下之後才慌忙反應過來：“啊，啊，是的，船長，我……我明白了。”

“嗯，”鄧肯微微點了點頭，隨後便邁步走向船長室深處的那扇房門，“我先回房間休息壹會，順便整理壹下思路。”

山羊頭的聲音立刻從身後傳來：“是，船長！”

鄧肯沒有回頭，他擺擺手便走進了自己的船長寢室，隨手關好房門之後卻沒有真去休息，而是來到了房間角落的鏡子前面。

確認了壹下門外的動靜之後，鄧肯上前壹步，曲起手指在鏡面上敲了敲。

陰影與煙霧在鏡中升騰，阿加莎的身影浮現於鏡中——這位如今棲身於失鄉號各處鏡面的前“守門人”向鄧肯點了點頭，致以問候。

“妳有話要跟我說，而且還要在這裏說——是為了避開‘大副’？”鄧肯表情嚴肅，“什麽情況？”

“我聽到了您與大副的交談，船長，我這裏有個情況需要向您匯報，”阿加莎點了點頭，壹臉慎重地說道，“昨天晚上，失鄉號並非無事發生——它的‘影子’壹度消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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