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仙山之島（上）3

　　睡至中夜，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手臂，陳靖仇慢慢睜開眼來，卻見是於小雪，問道：“小雪，怎麽了？……”
　　於小雪急道：“不好了……玉兒姊姊她臉上燙得好厲害！”
　　陳靖仇驚道：“什麽？”連忙翻身起來，走到木榻邊。借著昏黃的燈光，看到拓跋玉兒滿臉燒得火紅，眉頭緊鎖，顯是難受之極。忙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只覺如火炭壹般滾熱。站起來，雙手扼腕道：“這……這可怎麽辦才好。”來回踱步，忽道：“不知然老仙人回來了沒有，或許他有辦法。”走入廳中，四周壹壹團壹 漆黑，更不知然翁住在哪屋。猶豫了壹會，再也顧不得了，叫道：“老仙人，老仙人……您回來了嗎？”隔了半晌，屋裏寂靜壹片，壹絲動靜也沒有。陳靖仇又喊了幾聲。西邊小房的燈卻亮了，走出那小女童來。
　　陳靖仇上前問道：“小妹妹，老仙人回來了嗎？”女童道：“老仙人到南海去了，現在想是還未回來。”陳靖仇道聲謝，趕回房中，再看看拓跋玉兒，燒得更厲害了。隔了壹會，狠下心來，拔出匕首，對準自己左臂，使勁砍去。於小雪驚呼：“陳哥哥！……”奔了過來。陳靖仇忍痛笑道：“傻小雪……妳上次為玉兒姊姊犧牲了那麽多，這壹次當然該由我來！”鮮血湧出，衣衫盡紅。於小雪流淚道：“陳哥哥……妳，妳！”
　　陳靖仇道：“小雪……先別說了。快把神農鼎取出來，我們用上次的方法，幫玉兒姊姊渡過今晚的難關。明日壹早我再上山采藥！”於小雪含淚答應，取出神農鼎，把包袱中剩下的草藥也壹塊放了進去。鼎中卻沒再升起五彩雲霧。不多時丹藥煉成，於小雪餵拓跋玉兒服下。
　　兩人靜靜守候在旁，但壹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也不見拓跋玉兒好轉。於小雪上前看視，急道：“陳哥哥……拓跋姊姊的身上的熱度壹點也沒有降，反而越來越滾燙了！”
　　陳靖仇忙上前看，只見拓跋玉兒連手臂都已燒得通紅，伸手把脈，脈象極其紊亂，已是險象環生。陳靖仇道：“上次明明有效的法子，為什麽這次全不管用？”
　　於小雪哭道：“陳哥哥，我們要怎麽辦才好？”陳靖仇壹咬牙，道：“可惡……這樣下去，玉兒姊姊根本撐不到天亮！小雪，妳在這裏守著，我出去壹趟！”說著轉身，大踏步而去。那女童聽得聲音，在屋裏問道：“大哥哥，妳上哪兒去啊？”陳靖仇也不答話，急急出院門去了。
　　於小雪等了兩個多時辰，也不見陳靖仇回來，心中焦急。而拓跋玉兒此時，已是神智全無，嘴裏出的氣多，進的氣少，眼看就要不行了。於小雪急得想哭也哭不出來，打定主意，孤身向山頂對弈亭跑去。好不容易爬上山頂，手腳已被荊棘劃出數十道血痕。月光皎潔，寒風凜凜，山頂地面，已被鋪上了壹層淡淡的白霜。壹人背負雙手，獨立在懸崖邊上，面向蒼茫大地，垂眉沈思。於小雪走近幾步，認出是古月仙人，不敢隨意打擾，只聽他緩緩吟道：“世外悠悠隔人間，不忍淒淒亂世煙；慨懷瀟瀟任風逝，雲靄冉冉繞仙山。”
　　於小雪走上幾步，道：“仙，仙人……”古月擡頭望著隱隱星光，道：“哦，是白發小姑娘嗎？妳深夜怎會來此？”於小雪哽咽道：“仙人……拓跋，拓跋姊姊她快不行了，求您過去看壹看！求求您……救救拓跋姊姊！”
　　古月搖頭道：“妳回去吧……我自有我的分寸，不能隨意破例！”
　　於小雪流淚道：“仙人！……”突然撲通跪倒，連連磕頭，道：“仙人，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拓跋姊姊！我不想她死……不要她死……”已是泣不成聲。
　　古月道：“我問妳……妳的那壹位男同伴呢？”
　　於小雪搖頭道：“我……我也不知道！陳哥哥……陳哥哥出門後，到現在還沒回來……”說完又不住磕頭。
　　古月轉過身來，道：“妳先起來吧……”
　　於小雪擡頭道：“仙人是答應救拓跋姊姊了？……”仍然跪著不肯起。古月不答，緩緩地道：“妳可知妳那位女同伴，容貌被毀之前，原是壹位絕世美人嗎？”
　　於小雪臉頰滾下淚珠，道：“我知道……所……所以拓跋姊姊，現在毀了容又失了明，內心壹定比誰都痛苦！”
　　古月看著於小雪，道：“以我之醫術，不但可救活她，還可以讓她容顏和雙目都恢復如舊――但妳可知這對妳而言，意味著什麽後果嗎？”
　　於小雪壹楞，道：“我，我不知道……”
　　古月道：“妳心裏，其實很喜歡妳那位男同伴，對吧？”
　　於小雪臉上壹紅，低下頭去，道：“我……我……沒有……”
　　古月微微壹笑，道：“我生天地間數千年，閱世也多矣……妳這點小小女兒心思，我怎會看不出來？”
　　於小雪不知怎樣回答。
　　古月擡起頭，正色道：“如果那壹位姑娘恢復了光明和容貌，對妳絕沒有任何好處，她很可能就是第壹個搶走妳心上人的人！況且她命中註定該絕於此島，這也不是妳的錯……妳若救她，只是在戕害自己之幸福而已，明白了嗎？”
　　於小雪聽了，心中猶豫了壹下，道：“我……我……”
　　古月道：“妳最好自己想想清楚，恕我失陪了。”轉身走開幾步，就欲離去。
　　於小雪忽然連連磕頭，砰然有聲，哭道：“仙人，求求您……我也很喜歡拓跋姊姊，所以求求您，還是壹定要救救拓跋姊姊……”
　　古月臉上微微壹動，停步不前，轉過身來，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山側壹人急步走來，拄著拐杖，卻是然翁。只見他另壹只手裏還提著壹少年，徑到亭邊，將那人往地上壹放，轉頭對古月道：“啊，原來妳這還有壹位傻女孩？我這也有壹個小傻瓜！”
　　於小雪轉頭看去，失聲驚呼：“陳，陳哥哥！”連忙撲了過去。見陳靖仇雙目緊閉，渾身是血，已是奄奄壹息。不禁失聲慟哭起來，道：“陳哥哥……陳哥哥……妳醒醒，快醒醒啊……妳不要也走了，拋下我孤零零壹個人！”
　　然翁皺皺眉頭，對古月道：“這個傻小子……竟在深夜裏冒冒失失地去爬東皇嶺，結果失手墜入山崖！妳瞧，他手臂上還有不知哪來的偌大傷口，虧他這樣，也敢去深夜攀崖！――若非老夫歸來途中碰巧遇見，恐怕這小子早已送了命！”古月聽了，垂眉不語，手上折扇，竟來回顫動。
　　然翁勸住於小雪，轉身對著古月，嘆氣道：“唉，這些小娃兒，實在是……簡直和妳年輕時壹模壹樣，為了自己珍惜之人，全不顧自己性命！”
　　於小雪又跪著哭求：“仙人……求求您！救救陳哥哥和拓跋姊姊……求求您！”
　　古月沈吟壹會，道：“妳起來吧……”於小雪仍不肯起身，古月折扇壹揚，於小雪只覺壹股柔和之力，已將自己輕輕托起。古月仰起頭，嘆息良久，方道：“唉……人間有情，更勝天道！我今日算是被妳們這些小娃兒打敗了！……”然翁聽了，呵呵壹笑，道：“白發小姑娘，還不快向仙人道謝！”於小雪又驚又喜，連忙拭幹眼淚，向古月拜了幾拜，道：“仙人，謝謝……謝謝您……”
　　古月道：“嗯……那我們先回然翁居去吧！妳放心……我既然答應過妳，就壹定會將他們兩位都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