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公主的悲哀

　　“後悔？”聞人楚楚在僵持了片刻，顯然知道冰心月斷斷沒有可能拋下自己，果斷地調動自己身體的每壹份力量，來讓自己加速復原，然而突兀地聽到冰心月這麽壹說，不由得有些迷惘。
　　“不知道我問的是什麽嗎？！”冰心月雙手抱膝，目光有些迷蒙的看著黑洞洞的天空，如同夢囈壹般地說道：“妳乃是下界的壹國公主，金枝玉葉，壹人之下，萬人之上，單就地位而論，反而是在下界更顯威儀……怎地卻非要來到青雲天域這個強者為尊的紛亂江湖……如今走到此刻，生死頃刻，妳可有後悔嗎？”
　　聞人楚楚慘淡的笑了笑，道：“師父何出此言？弟子怎會有悔？”
　　冰心月道：“在寒陽大陸的修者看來，咱們這個青雲天域，無疑是神仙所在的地方；這裏的修者，也都是神仙中人……力量強大，來去如風，瞬息千裏，無所不能；但若是親身來到這裏，經歷壹番，卻更了解這裏是何等殘酷的壹個所在。”
　　“青雲天域的殘酷，生存的艱難，可謂是寒陽大陸的百倍以上，更盛壹層，甚至可以說遠遠不如寒陽大陸那樣有秩序……”
　　“以妳的出身背景，大可以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無災無難的度過壹生，以妳的實力、智慧，更可以叱咤寒陽，傲視群倫，就算是壹統寒陽，盡收諸國這等偉業，也未必是多難做到，然而妳卻選擇到了這裏受苦，如今更是遭遇生死危機，可說是九死壹生……難道妳，竟然壹點也不後悔嗎？”
　　冰心月深沈的註視著聞人楚楚，聲音雖然輕柔，但話中深意卻顯得沈重之極。
　　“後悔……”聞人楚楚苦笑了壹下，淡淡道：“師父妳此際問出這句話，顯然是完全不了解所謂的皇室；更加不明白，什麽是……公主。”
　　她滿眼盡是自嘲的笑著，道：“您知道嗎，壹個國家或者有際遇很淒慘的人，或者有生活很困頓的人，更加有那種早就該死壹百次都無法洗刷自己滿身罪孽的人；但，壹個國家之中，真真最最可憐的人，卻始終只得壹種；這種人的人數向來不會很多，但，歷朝歷代都壹定會有。這種人，就是……這個國家的公主殿下。”
　　“額……”冰心月聞言心下頓有所感，自己只是隨口壹問，卻沒有想到會聽到這麽壹個讓人意外，甚至是難以理解、匪夷所思的答案，不由得下意識的反問了壹句：“這話怎麽說？”
　　“或者您會認為，我這麽說是毫無道理的，又或者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雲雲……”聞人楚楚苦笑了壹聲：“然而這世上，壹個人縱然世世代代困頓、際遇淒慘，但，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肯努力，總有壹天，他可以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那些貪官汙吏、奸臣權宦，也都是因為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壹步步的自己蛻變，無論走到了哪壹步也好，都有他們自己的選擇。”
　　“甚至就算是那些殺人越貨、作奸犯科之輩，或者被明正典刑、或者被囚禁反省，初初也是因為某些事情，但總歸有原因導致其走至極端。”
　　“這裏面，有兩個字眼，就是，自己的改變與……選擇。”
　　“然而唯有公主；卻是從出生伊始，壹生的命運，就已經定格。她無法改變，也無法選擇。”
　　“若是這位公主生在強國，受皇帝寵愛，那麽，她便是幸運，因為她不必擔心和親問題，且在出嫁之前，可以盡享人間尊榮，然而長大之後，不管父皇原本是如何寵愛這位公主，但，這位公主的最終歸宿，仍舊不過是皇帝為了籠絡自己的大臣，將自己的公主下嫁，以示榮寵。”
　　“至於賜婚的那位大臣公子，或者功臣的兒子是不是有出息，私底下的為人，女兒嫁過去，會不會幸福……統統不管。公主，就是這樣壹個籠絡大臣的籌碼，又或者說是工具。”
　　“這位受帝王寵愛的公主，是最幸運的壹類公主。因為，她所在的這個國家強盛，不需要考慮和親的問題，不用遠嫁異國他鄉；而被賜婚大臣的滿門，無論私下裏如何想法，至少在表面上也會很尊敬她；然而在這樣對皇權的畏懼和尊敬之下，這位公主想要得到壹個女人正常的幸福，無疑是比登天還難的！”
　　“然而即便是出生在強國的公主，也不是每壹位都受其父皇待見，若是不受待見的公主，那她的際遇就淒慘了，不但要恪守禮教，循規蹈矩，連壹些得勢的宮女太監都敢肆意欺淩之，即便是在成年之後，被皇帝賜婚之余，還要承受來自夫家的種種苛待，不受皇帝待見的公主，就只是壹個全無價值的籌碼，於皇帝那邊如是，於賜婚夫家也如是！”
　　“只是，不論是受不受皇帝待見的公主也好，生在強盛國度的她們，就算最終際遇如何，多半能得善終，也能時時見到自己的父母親朋，這樣的人生，比上或者不足，比下卻是有余的！”
　　“而際遇最淒慘的，卻是那些生在弱國的公主，她們幾乎從壹出生，就註定了她們未來的命運，就是遠嫁異國他鄉，去壹個自己或者聽說過、或者根本就沒聽說過的國度；去和壹個自己之前絕對沒有見過面也沒有聽過名字的人，共度壹生。”
　　“這個過程叫做和親。用公主的婚姻，來換取國家壹段或長或短的和平時間……更準確壹點來說，當做了壹個貨物，給予某個勢力的某壹個人。”
　　“而通常和親的對象，正是這個國家的敵人！倘若不是敵人，又如何會逼得壹國之君送上閨女去求和……而這位公主，在接下來的壹輩子時間裏，都要與自己的祖國切齒痛恨的敵人同床共枕！任人蹂躪；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妳。”
　　聞人楚楚聲音中全是自嘲和苦澀。
　　“壹個國家將公主養大，就是為了送給敵人糟蹋蹂躪！這就是弱國的悲哀。”
　　“倘若這個國家壹直這麽孱弱，這位公主的日子雖然不好過，卻總還可以維持……可若是在妳和親之後，妳的國家因為有了這壹點喘息的時間，卻難能的強大起來；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洗刷恥辱，洗刷被欺淩的欺辱，主動挑起兩國戰爭。”
　　“事態壹旦演變至那個時候，這位公主無疑便是最淒慘的那個人，作為壹個出嫁女，娘家人派兵來打妳夫家的國度，自然是絲毫也不顧惜妳；但在這個時候的夫家，卻又哪裏還會有人對妳有好臉色？”
　　聞人楚楚帶著深沈的悲哀，卻以壹種淡然的口氣說道：“這就是所謂公主的際遇！壹個人窮，壹個人落魄，壹個人被欺壓，都可以通過努力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唯有壹位公主，從出生的那壹刻起始，多半就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命運終點，但卻沒有任何辦法來逃避、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普天之下，幾乎任何人都可以通過努力讓自己生活得更美好，只有公主不可以！她的此生，早已註定，不容更改！”
　　“所以，所謂公主……不過就是這個人世間，看上去華麗尊貴，其實卻是最最慘無人道的壹個特異存在！”聞人楚楚的眼眸中隱隱有火焰在跳動，淒慘萬狀地笑道：“就算是壹個妓女……都有些許的選擇權力，最起碼的，她若是很討厭的某壹個男人，不管對方有再多的錢也不會上得了她的床；這是身為妓女選擇恩客的權力；但，公主卻連這麽點權利都沒有！”
　　“但，只要壹個女人生而就是壹個公主，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選擇不做這個公主！”